曾照彩云归(十三)

  前面的女孩儿推了推我的手肘,唤回神游很久的我:“郑医生!郑医生?”

  “啊?不好意思啊!我……有点不舒服”我按了按发胀的额角,对面的女孩儿是苏青青同事的侄女儿,整个人异常的消瘦,头发清汤挂面的披在脑后,额骨很高,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简直要占上一半的脸了。下巴尖的像是刀削的一样。整个人像是被恶作剧的孩子塞在巨大的羽绒服里面,生下来就患有先心,言情小说的影响已经直达她的心底,总觉得自己活不过十八岁什么的。所以身上总散发出一种幽怨的女主角气息。

  “郑姐姐,我还能活多久啊”她委委屈屈的抿着嘴问,眼里马上就要泌出泪水了。

  我抱臂无奈的说:“这我可不知道,人能活多久,全在阎王爷那生死簿上记着呢,我说了也不算,我又不是孙行者,能去篡改”

  她失望了沉下身子去。

  “不过我是可以保证你活过20岁啦,不出意外的话,你今年都17了”

  她听完这句话并没有觉得宽慰,失望的神色不减:“为什么我就要这么惨,每天都为自己还有多少寿命发愁”

  “爱爱,每个人生下来所带的东西,都是上帝的馈赠,上帝心疼你,赐给你一个不健康的身体,但却把你放在一个好的家庭,你是不是从来没受过病痛的折磨?起码没发过病吧?你生下来就注定是收人保护的小苗”我如是说,一旁在我办公桌上嗑瓜子的苏青青听见我的话微讶的看着我,似乎不相信这么矫情的话是从我嘴里流露出来的。

  爱爱终于是勉强露出一丝丝的笑意。

  “我给你开了有助消化的药,这样不会显得瘦的像鬼。还有一些营养心肌的药,这病就是这样。三分靠药,七分靠自己。剧烈运动一定不能做,对了,A市的公交也不要坐,那对你来说可能是比剧烈运动更剧烈的运动。你一定要珍爱自己的身体,实在不行的话,也要做搭桥手术,或者就像你言情小说里看到的那样,换心脏,当然这个可能性是很小的,那你就得一辈子捧着药罐子生活了”

  我拿着圆珠笔在处方单上潦草的写着,一边念叨。

  爱爱的眼里还是找不出一丝生的希望,我很想唤醒她对美好生活的憧憬,但我自己现在都是一副绝望的模样,安慰别人的话,未免太没有说服力。

  爱爱拿着处方单,最后习惯性的问了一句:“我饮食应该忌些什么呢?”

  久病成良医,爱爱其实早就知道了这些答案,但是还是依赖医生的习惯性问一句。我现在的状态其实也是和爱爱一样,是一个忧郁的女猪脚。嗯……猪脚。

  “嗯……生活上的,没什么。唯一记得。爱情这东西沾不得”爱爱像是被我的话黏住了脚步一样,停下来,回望我。

  苏青青终于听不下去,上来打断道:“郑开颜,你瞎说些什么?”

  我以一个眼神安慰苏青青,转眼爱爱已经坐回前面的凳子,询问我刚才话里的意思。

  “爱情啊,带给你的伤痛不是你的心脏承受得了的。当然了,让你永远都不碰爱情是不可能的,只记得,不要付出太多就好了”

  爱爱严肃的正了正身子,道:“郑姐姐,你刚刚说我是被上帝保护的孩子,也是想告诉我,世界是公平的吧?爱不是就要两个人不求回报的付出吗?凭什么我就可以像皇帝一样随意享受别人的付出,自己却自私的不肯迈出一步呢?我也是渴望爱情的,我知道郑姐姐也是渴望爱情的,幸福是不会自己砸到头上的”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爱爱凄凄切切的迈出办公室好久,我都没能回过神来。

  苏青青在一旁叫了我好久,我不想说话,只闷在心里,我的脑里正是一团乱麻,怎么理都理不清,所谓剪不断,理还乱。我此刻真的体会到这种心情,心里纠结,但根本抓不住自己在烦恼些什么,满世界都是杨少安杨少安杨少安杨少安,我快疯掉了。

  自从上次被杨少安误会——哦,不,其实杨少安也没有误会,顾南琛的的确确是我法律上的丈夫。

  那我自己还凭什么去怨天尤人呢。

  这几年来,顾南琛只字不提离婚的事,不光是我,我的家人也不提,就好像这个事情已经被淡忘了一样,我妈如此紧张我还没有男朋友,也是怕我最终离不掉这个婚,当这个秘密被扒光了放在杨少安面前,害怕的也包括我,我内心其实是害怕再也见不到他的。

  杨少安丢下一身狼藉的我和顾南琛,离开了我的视线,我已经三个月没有见过杨少安,院长没有换,只是他已经不在A城,我问过葛东华。他需要冷静……

  顾南琛的出血加重了,现在已经严命不许下床,事情终于传到顾家二老那里,当晚就开了直升飞机接走了在安眠药作用下熟睡的顾南琛。带去国外请私人医生诊治,我到不担心顾南琛,他从来不会使我担心,我很信得过他家里的财力,和他自己的生命力。

  苏青青把一封白色信封摔倒我面前,抚着我的肩头,鼓励我拿出来看看。

  我展开了里面的纸张,是一封解雇通知。

  我被解雇了。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如此,再一看右下角的时间,已经差不多是5个月前的事情了。

  “你知道的,我们医院是一个不错的医院,可谓我院长的主要经济来源。我们院长也是这里的老板,哦应该说是原来的院长,他为什么愿意一夜之间转让?因为杨少安给了他足够多的钱。杨少安为什么要收购呢?因为他截获了这封解雇通知。他不想让你失去工作,也不想让你觉得,他在施舍你。开颜,一时间让你接受这么多,是有难度的,但是,青青也希望你,能得到真爱,这三个月来,你下错了多少医嘱?我都不记得了。你这样的工作状态实在不适合工作,你去找少安吧”

  我被苏青青这一段陈词给讲懵了,许久都消化不了。

  我唯一内心很清楚的是,我不可能去找杨少安,他见了我,会掐死我的。我没有勇气见他,见了他又要解释些什么呢?会不会越描越黑呢?如果他不听又怎么办?

  是不是不解开当年的误会,少安就会真正的与我永别了?

  “青青我该怎么办”

  苏青青环住我说:“不急不急,慢慢来慢慢来。少安肯定是等着你的。乖……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