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书架上有一排名为《古现代散文诗集赏析》系列的书,前不久养病一直都呆在房间里,所以看它打发时间。
下午难得阳光温暖,偶有清风,不知名小鸟的鸣声婉转,引人入睡,橙汁在软垫上蹭了蹭,睡得十分安适,我靠在沙发看书,桌子上的红茶散发出淡淡香气,萦绕在安静的客厅间。
一只蓝色蝴蝶从没完全关上的落地窗飞进来,停在白色瓷杯上,蝶翼闪着耀眼的金粉。
我看了它一眼,起身走过去,将窗户打开。
庭院中草地如茵沐浴在温热日光下,但不远处却白色秋千椅后面赫然出现了一颗巨大的桐树,茂盛绿叶中夹杂着清秀白花,煞是好看。
粗壮树干上躺着一个少年,双手交叠作为枕头,正闭目养神,俊秀的脸上满是惬意。
书没拿稳,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上。
少年似乎听到动静,皱起眉头转头看过来,见到是我便舒展开眉头,眼里含着浅浅笑意,嘴角勾起。
他说:“还不快过来。”
我怔怔看着他,脚没有移动分毫。
煎饼有些不耐烦了:“烂透,你傻啦,我在喊你呢。”
这场景太眼熟。
在封尘岛第一次见到煎饼时就是这样。
做梦吗?
我拾起书缓缓走过去,然后坐在秋千上抬头看他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之前不是讲自己不能出来吗?”
煎饼翘着二郎腿回答:“要去办件很重要的事情,可能暂时不能回来,所以破例见见你。”
我翻开书边看边问:“制作核桃和豆丁的身体很困难么?”
“还行吧,最多身体以及灵力损坏很大。”煎饼语气轻松说,“反正之前做过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啦,修养几天就好。喂,烂透,如果让你做选择,你希望核桃活还是豆丁活。”
我停下翻页的动作,看向草地上成双的蓝色蝴蝶:“可以让两个都活着吗?”
“可以。”
我愣住:“真的?”
煎饼点头:“只要你想。”
从很久以前开始煎饼就这样,只有我说想,他就帮,哪怕不讲理由和原因,封尘岛的大家称其做法为宠惯。
我倒不那么觉得,或许煎饼只是够讲义气或者看当时还是只矮鸟的我太弱太笨,所以才如此帮忙而已,大家真想多了。
煎饼从树上跳下来,直接坐到秋千旁边问:“还有什么想要帮忙的,赶紧全部讲出来,以后可能会很长时间无法联系。”
我合上书,接着把脚上拖鞋踢掉,但又发现没什么好问的,于是看着他随便说了句:“真够朋友。麦泉她有没有转世?”
他笑答:“还以为你会问深梧的下落呢,不过迄今为止都没发现麦泉的气息,或许还未苏醒记忆和灵力吧,反正有缘终会见面,别着急。”
“嗯。”我打了个哈欠。
阎罗王曾经反复叮嘱过,深梧必须自己寻找,如果求其他人帮忙便视为触犯规定,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煎饼拍拍自己腿,用鄙视的眼神看着我说:“你还真是只好吃懒做又贪睡的猪,躺下。”
“啊。”这话题转得太奇妙,大脑很,难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他直接将正在发呆吃惊的我轻松拽下,本人睁大了眼睛看他,以表示自己惶恐之意。
“你你你……你患神经病啦!”
煎饼皮笑肉不笑攥起拳头。
我立马改口:“躺着挺舒服的,你真够兄弟。”
他得意地笑说:“现在才发现啊,烂透,你智商还真有待提高。”
有风柔柔吹起,将簇拥成团洁白的桐花轻轻拂落,花朵打着旋似舞蹈般缓缓飘下,少年扬起剑眉,嘴角上弯,在花瓣飞舞中有种迷蒙如幻境的恍惚感。他修长右手抚上我额头,没有再挪开。
“你要离开多久?”
“大概两年。”
有种……很浓烈的不安感。
我抓住他手问:“一定会回来,你不会撒谎吧?”
“不会。”煎饼敛起笑意,微微俯下身子拉进距离,“以前就答应过的,最多逗你,但绝不骗你。”
我兴致勃勃说:“刚才看了首诗,念给你听算饯别礼吧。”
“洗耳恭听。”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煎饼黑着脸调侃说:“烂透啊,以后少读诗,你适合没文化。”
“……去死。”
煎饼的笑声有些低沉。
我觉得有些困,安心闭上眼睛,然后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后说:“等我完全睡着再离开,听到没?”
“嗯,睡吧。”
“真不会提前离开?”
煎饼难得轻声回答:“只要你想,我就不会离开。”
我想,他真是够义气,虽然讲的话有种肉麻,但却可以令我放下心来。
很久以前有时候被清惜安排,无奈与绘花一同去照顾园中花草时,她总是在会挤兑我说:“蓝透,再笨也要有个限度吧,你难道看不出那些人对你的心意吗?”
那时我很迷茫:“什么意思?”
她一副被彻底打败十分无语的表情。
后来才明白,其实不是我笨察觉不出别人的情绪,而是自己世界里只有亲情与友情这两种定义。
要么当朋友,要么当家人。
永远没有其他选择。
所以封尘岛的大家或清惜想让我嫁给哪个妖怪都无所谓,但本人却打心里抗拒与深梧、赤猫和煎饼三个人当中的任何一个在一起,没有原因,就是很抵触。
所以深梧跟我表白时才会吓得赶紧逃离封尘岛,那是我有史以来最惊恐的时刻,没有之一,而且因为当时太不知所措以及害怕,我居然去找刚刚从岛外回来的煎饼帮忙,求他带我到外面避避。
因为封尘岛设有结界,我打不开,但煎饼可以。
在离开时我才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我问:“煎饼,你不问我为什么要出去吗?”
煎饼对这话题兴致缺缺,只是说:“没什么好问的,只要你想,我就帮你,就那么简单。”
此后的岁月中,煎饼也确实将这句话实践得彻彻底底。
因为,我曾对他说:“我要毁掉封尘岛,你帮我好不好?”
那时煎饼很干脆点头,从容不迫认真的回答:“只要你想,我就帮你。”
后来我知道了所有事情的真相,也轮回许久,曾有人无意问过自己听到过最好听的话是什么。
这时候我总会想起他对我的纵容,以及那八个字,因为此后的生命中,再也没有人对我讲过。
只要你想,我就帮你。
有什么,比这八个字更来得刻苦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