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痛爱(下)

  有一天穆衡带着久蓁昔去参加公司酒会,她一下就慌了,赶紧去挑了件自己最漂亮的裙子穿。尽管做足了心理准备但真正看到酒会是怎样时,她还是吃惊了。

  穿着华丽的妇人,西装革履的白领,觥筹交错的酒杯在巨大的花形吊灯下闪着耀目的光芒,精致的酒菜摆放在桌上任人取用,那些被精心打理过的花朵装在花瓶中,但花香味却被香水和红酒香给掩盖。

  “这、这种晚会感、感觉好成人啊。”久蓁昔轻声说道。

  “我们本来就是成人了,自己先玩一会,我去招呼同事和上司。”穆衡松开握着久蓁昔的手,走向不远处的几个穿西装的人中。

  她没参加过这种酒会,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拿着红酒随意走着,一个女士注意到打扮颇为朴素的她,走过来问:“你是那位的家属?”

  久蓁昔看着这个带着金项链金耳坠的女士,慌张说:“我、我是创意二部四科穆衡的妻子。”

  “哦。”女人应了句,看见另一位打扮艳丽的女人就迎上去打招呼。

  她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很别扭,可是看向穆衡时却发现他正从容不迫的在跟上司聊天。

  刺耳的交谈声让久蓁昔有中隔在另一个世界的感觉,手中的酒杯浮动着红光,她看着酒杯时无意间看见了地上长长的影子,发现没有影子是对着她的。

  之后向久蓁昔袭来的,是接连不断的电话。

  每次做好了饭菜她都坐在椅子上等着穆衡回家,可是每一次都只有电话。

  而电话的内容无非就是他要加班,让她别等,晚上睡觉时要注意检查有没有关好门窗这类的,后来渐渐演变成短短的一句出差几天,最后就是一句“晚上不回来了”。

  最后的最后,他说:“辞掉幼儿园老师那份工作吧,反正挣不了多少钱,还不如多跟我上司的夫人打好关系,还有,我打算十年内不要孩子。我现在是事业冲刺的黄金期,听话,我好忙好累,别给我添乱。”

  说这些令她心痛的话时他是背对着她的,没有看见她难以置信的表情。

  她决定改变自己是穆衡对自己说那些话的第二天,做的第一个改变就是换发型。

  从前她就想着,嫁给他后一定要留起自己最喜欢的长发,只因为穆衡说过长直发很好看。

  理发师最后确认问:“太太,您确定要这个发型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穆衡吻着她的手时的场景,看着镜中的自己,她只是“嗯。”了一声,说明自己同意了。

  乌黑的长发飘落在地上,虽然只是剪掉了一些,然后她还将头发弄成波浪卷,显得她更加成熟,连理发师都由衷的赞美她很适合这种发型。

  第二个改变是将从前那些休闲服和布鞋扔掉,换成突显女人曲线的成熟衣服,高跟鞋摆满了鞋柜。

  她当教师的时候只需要穿的舒服就可以,也没怎么穿过高跟鞋,从前穿一次就痛一次,后来穿怕了就一直没敢穿高跟鞋。

  第三个改变,辞掉教师那份工作,去上西点班、美容班、服饰学习班、烹饪班。

  她从前只会在网上或烹饪书上学习做菜,也不研究怎么化妆,家里的化妆品也没多少,平时就抱着能不买就不买的心,可现在化妆品占据了化妆桌。

  她做的这些改变,穆衡不知道。

  久蓁昔陆续去了几次酒会。

  她在人群中看到一个陌生的背影,走上过去道:“经理夫人穿这裙子把身材显得真好,从背后没看出是您呢。”

  “哎呀,穆太太你真的很会说话呢!”

  经理夫人是个已经有白头发的女人。

  聊了几句后她又去跟别人聊天,此时经理正好走到她夫人旁边,听到夫人对久蓁昔的夸奖后问:“穆太太是谁?”

  经理夫人笑道:“就是你手下那个叫穆衡的夫人啊。”

  “穆衡?有点印象,好像能力还不错。”经理沉思后说。

  后来那位拼命工作的穆衡升了职,而他的名字也被上司和同事记住。

  也许穆衡没想过改变后久蓁昔已经可以优雅的在一堆夫人里应对自如,拿捏着各种合适的话题巧妙的奉承着每个人,甚至跟那些富太太交上朋友,而那位经理夫人就是她的朋友之一,所以有时候经理夫人也会在自己的老公面前夸夸久蓁昔,随便夸夸久蓁昔的老公。

  穆衡开始被公司重视,工作越来越顺利,但是跟自己妻子的交流却越来越少,每次久蓁昔打电话给他,他都会说没时间。

  深夜,久蓁昔忽然坐起来,捂住嘴重重咳了几声,似乎有些痛苦,在熟睡的穆衡动了动,发出几声呓语,好像快要被吵醒了,但是她的咳嗽停不下来。月光清冷的落在皱眉的久蓁昔脸上,她黑色的眼眸看着自己的爱人,许久,闭上眼。

  第二天早上时她直接了当的对穆衡说:“我们分房睡吧。”没有多余的解释。

  穆衡怔住,看着眼前这个打扮艳丽却有些陌生的女人,总觉得自己已经有些想不起从前她的模样了,但还是问道:“我早出晚归打扰到你休息了?”

  久蓁昔没有回答,右手抓着左手,看着地上。

  “好,这么定了。”他说完后穿上西装离开了房间。

  门关上,留下紧蹙眉头的久蓁昔。

  她决定去医院检查,一个人去,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情。

  报告出来后她一开始看见时是不相信的,但身体状况越来越遭,每天都会咳嗽,而且无论怎么吃药控制不了,好在穆衡不经常在家。

  一次她睡得迷迷糊糊时却听见门关上的声音,睁看眼睛看向闹钟,现在才六点多,天才刚刚亮。最近他上班时间总是不稳定,有时候五点有时候六点,她抓不准他什么时候起床但还是想亲手为做早餐给他,可又不想吵到他,于是就凌晨四点蹑手蹑脚起床给他做早餐。

  她无论什么时候做饭都会炒很多蔬菜,因为穆衡挑食,她知道他不爱吃,但还是给他做,不希望他营养不均衡。

  做早餐时她还是咳的很厉害,一声又一声的咳嗽声回响在厨房里,打击在看着这一切的叔叔心上,他像是不能承受一样往后退了几步。

  这些久蓁昔辛苦作出来的早餐是他在我家吃早餐时抱怨的对象。

  四点钟做出来但到五六点自然就凉了,可是他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抱怨。

  再一次出去医院前她留了张纸条放在桌上,还用水杯压着,上面就简单写了一句话:“发烧了,我去住院。”

  当时穆衡看到时没有在意,把纸条揉成团扔到垃圾桶里就直接去上班。

  可是他不知道,久蓁昔得的是肺癌,晚期,没救了。

  生命要到终点的那一天,蔚蓝的天空中没有白云相伴,她看着窗外清澈而已干净的蓝天,一语不发。旁边专门照看她的护士一直给久蓁昔的老公打电话,通知他来医院见她最后一面,可是无论试了机次,电话就是没人接。

  “打不通啊,穆夫人,您……”护士说道一半又不说了。

  久蓁昔半睁着眼睛笑道:“一定是在开会,所以把手机关机了。”

  护士欲言又止:“可是……”

  不知道为什么,她眼里浮现出那一天穆衡笑着对她说:“这下我就有一辈子的时间给你慢慢买,开心吗?”

  可是她不需要多名贵的戒指,她只想跟他白头到老,哪怕生活很困难也无所。

  久蓁昔闭上眼睛,颊边笑靥如花,吻了一下手上那枚铁戒指:“没关系,因为他啊,是个笨男人啊。”

  穆衡升职后给她买了金戒指,但来医院时她没带,她不喜欢。

  然后,带着戒指的手无力滑落。

  她为了他不惜改变自己的所有,哪怕自己一个人孤独的呆在家里,她也依然爱他,甚至到生命的尽头,久蓁昔还是相信穆衡心里仍然有她,可是最后呢,穆衡却忘记了曾经的爱人。

  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叔叔几乎是冲上去的,他想抓住眼前的幻影却只能扑空。

  幻境消失,他跌跪在地上,眼泪不断涌出,抬起左手一看,那无名指没有带着戒指。

  什么都没有了。

  对现在叔叔的痛苦我只有一个想法,愚蠢。

  然后现在知道真像,他后悔不已,可是早就来不及了。

  时间总是很冷酷的把自己脑海中重要的爱眼盖住,然后这道名为爱的痕迹被自己遗忘,痕迹逐渐变成伤口,直到有一天一个小片段将伤口揭开,你痛了,你哭了,可是再也无法挽回曾经的爱,这就是人类的悲哀。

  叔叔的错是自己种下的,怪不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