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许之来世,回到楼兰

  跟着那两人日夜兼程的快马加鞭赶了八天,终于到了闵国。

  阿奴第一眼看到闵稹的时候还以为是闵凉,但是看他眼底一片冷然便知道他不是。

  闵凉的眼底总会有一丝温暖,而这人完全是冷意,他比闵凉更适合皇位。不知为何,阿奴第一次见到他便有这种想法。

  闵稹见到阿奴的时候有些不屑,论才貌她非世间仅有,论武学她亦非至高无上,论性格比她更有性格的比比皆是。

  他实在想不通这么一个人怎么就让他眼高于顶的哥哥看上了,而且还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在看到阿奴怔愣一会儿便回神,就知道她知道他非闵凉,忽然有些明白哥哥为何爱上她,这么一个聪明的人,着实具有挑战性,一个不好就把自己赔了进去。

  “走吧,跟我来,有一个人想见你。”闵稹丢下一句冷冷的话便转身离开。

  阿奴静静地跟在他身后,在这闵国要见她的,怕是只有闵凉了。只是为何他不出来呢?

  闵稹带着她朝宫中走去,阿奴不知道转了多少弯,终于在一间宫殿前站定。

  阿奴打量着四周,风景倒是不错,只是这里安静的不像有人住的地方。

  一旁守门的侍卫恭敬的对闵稹行礼,闵稹点了点头,“他怎么样了?”

  “回王爷,刚才御医来过,陛下怕是……”接下来的话侍卫并没有说完。

  闵稹微闭上眼睛,对阿奴说道,“你进去吧。”语气中似乎还有一丝无奈。

  阿奴推开那道门,阳光顿时拥挤着照进屋内。

  刺眼的眼光让床上的人动了动,似乎是不能承受这些光芒。

  阿奴转身关上房门,朝床边走去,在看到床上的人时微微有些惊呆。

  若不细看根本看不出那是曾经风华绝代的闵凉,她记忆里的闵凉总是风华锦丽的,如今她看到的闵凉却是形同枯槁。

  若不是仔细听还听不到床上的人有呼吸声,阿奴看着这样的闵凉微有些心疼,床上的闵凉消瘦的不可思议,眼眶都陷了下去,眼角的皱纹让他显得更为苍老了些。

  那三千青丝换了华发,失去了光泽,不似她的,依旧是如锦绸般。

  闵凉有些吃力的睁开眼睛,在看到阿奴的时候忽然一笑,“阿奴,真好,我又梦见你了。”

  阿奴握住闵凉伸过来的手,那手握在手里都有些硌人,“闵凉,是我。”

  四个字足以让闵凉清醒,手上的温暖深深的灼痛了他。死命的推开阿奴,指着门叫道,“走!你走!”这样的他怎么能让阿奴看到呢?出现在阿奴面前的闵凉只能是高傲风华的。

  阿奴站立好身子,就那样与他直视,闵凉首先败下阵来。拉过锦被背对着阿奴躺下,他怎舍得真的对她粗鲁呢?

  阿奴走过去坐在他的床边,“能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吗?”直觉告诉她,闵凉成为这个样子与她脱离不了干系。

  许久都不曾听到闵凉说话,久到阿奴以为闵凉不会说了的时候,闵凉缓缓的开口,声音有些沙哑,阿奴赶紧去为他倒一杯水。

  扶起闵凉喂他喝下,闵凉睁开眼睛看到阿奴浅笑的面容和和他一样的华发,不由得有些惊讶,“你的头发?”怎会成这样。

  “无所谓的。”阿奴见他喝完了一杯水,“还要吗?”

  闵凉摇了摇头,见她不想回答也就不问了。

  “你怎会成这样?”阿奴继续追问道。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闵凉抬眸看着她。

  阿奴点点头,“很重要。”

  闵凉又闭上眼睛,却没有推开阿奴的怀抱,“救你。”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阿奴有种窒息异常的感觉,虽然早有些猜测,但是真的发生了她还是有些不能接受。爷,你为何骗我!

  感觉阿奴一瞬间紧绷的身子,闵凉有些不知所措,阿奴相信他吗?还是只相信轩辕逸宸说过的。想到闵稹曾经与他说的话,闵凉心中担心四起。

  阿奴深吁一口气,“我无事。”是啊,能有什么事呢?爷,阿奴是不是该对你彻底死心了。

  “问完了该问的,你该走了。”他不过只是她生命里的过客,而她却是他生命里的永恒。

  “我留下来陪你。”若是她说要走,估计闵稹是不会同意的,而她也想留下来陪他。陪他最后一程。

  闵凉突然推开阿奴,“我不需要同情。”更何况,我更不希望你同情我,“给你解毒我是自愿的,你不需要内疚。”如果早知道自己会变成这样,他恐怕也会那么做的。

  阿奴毫无防备的被闵凉推开了,“我为何要同情你?我为何要内疚?”

  闵凉一愣,轻哼一声,略有些不爽。

  阿奴再上前几步,“你需要人同情吗?你需要人内疚吗?”

  闵凉张了张嘴,他才不需要人同情呢!特别是阿奴的。

  阿奴看着小孩子气的闵凉,在心里闷笑着,轻声道,“我们是朋友对不对?我留下来陪你又有何妨?”

  朋友?闵凉仔细斟酌这两个字,朋友就朋友吧。

  阿奴就这样顺理成章的留了下来,白日里推着闵凉出来晒晒太阳,晚上陪他说话。等他睡熟了后就靠在床沿边小憩。

  闵稹再次来的时候正好见阿奴弯着腰与闵凉说话,他有些惊呆的看着闵凉,他们兄弟二十几年了,他从未见过闵凉笑的这样欢快。转身离开,并没有去打扰他们。

  饶是阿奴悉心照顾,闵凉终究还是未能撑过一个月。

  阿奴坐在床沿,闵凉的身子躺在她的怀里,伸手握住闵凉的手,不过才八月而已,他的手就冰凉的如冬天的雪。

  看着床上的闵凉,阿奴心中说不出的愧疚,当初说不会内疚只是为了安抚他而已,谁又能真正的放下呢。

  “阿奴,”闵凉吃力的睁开眼睛,眼底的一丝笑意告诉别人,他很开心,“我曾一直以为,就算死了也不会见到你。没想到还能死在你的怀里。”

  阿奴逼回眼底的泪水,不说话。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坐在马背上面容冷峻,那时我想,若是能得到你,闵国又是一个模样。”

  闵凉闭着眼睛,唇角翘起,似乎在回忆什么好的事情。

  “第二次见到你时,你站在血泊中,在月色的照耀下显得那样的美丽,就像传说中的彼岸花,绝美艳丽,让人不禁沉迷。那时我便被你吸引了。”

  “第三次再见你时,你与你的婢女在说话,神情温柔,那时的我想,如果能博得你一笑。凤位又如何?若是你肯和我一起走,定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旁的御医和百官听得心里发酸,“朕死后,这皇位就传给王爷,你们要尽心尽力为我闵国出力。”说话间略带有些喘息。

  满朝文武无一人作答,不可否认,闵凉确实是一位好君主,值得让人拥戴。

  闵凉重新闭上眼睛,脸上满是疲倦,“阿奴,能死在你的怀里,此生足以。”

  阿奴隐忍着泪水,这一生她对不起的人太多了,“若有来世,我许你江南之约。”

  闵凉笑了笑,“好。”最后一个字轻的只有两人能听见。

  阿奴看着手中的手缓缓的落下,伸手捂住自己的唇,闵凉有什么错,竟得此下场。他最大的错误,怕是只有爱上自己吧。爷,你说,阿奴是不是该恨你?

  闵稹睁开眼睛,“你走吧。”

  阿奴将自己从小带到大的玉佩从颈上取下,放在闵凉怀里,轻轻抚上那双永远也睁开的眼睛。若有来世,江南再见。

  放下怀里的闵凉,起身,她知道,这是闵稹最大的让步。

  每走一步脑中就浮现闵凉曾经的模样,其实,闵凉,你说错了,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是我出征凉国的时候。那时候若是我没有坚持,若是在那之前我没有看到爷,恐怕我已是你的妃。你只怕再也遇不到这样的阿奴,这世间就是有这么多的巧合和无奈。

  走出房屋,阳光竟是如此的刺眼。

  “走吧,回楼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