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言太子府

  林翎是被巨大的轰鸣声吵醒的。

  车轮吱呀一声顿了下来,林翎挑开凤目,凝上逐月问:“何事?”

  逐月放了帘子,还未开口,便被车外的羲和昌鈤打断。

  羲和昌鈤驱马来到车队之前,眯了眯双眼,敞声道:“常羲公主这是为何,今日是太子皇兄迎篱雪沁公主回府的日子,公主这番可是……不太妥帖呢!”羲和昌鈤明面上是替林翎分辨了几句,实际则是抱着隔岸观火的态度准备旁观好戏的。

  林翎在车厢里将羲和昌鈤语气中的不屑听得一清二楚,心里冷哼一声,抬手挑了车帘:太子府门前红绸堆叠成山;破碎的红灯笼、喜字随处可见;家丁丫鬟排了两排跪于台阶两侧;刻着“太子府”三个大字的烫金门匾被连带着牵扯而下,斜躺在高高的台阶之下——大抵刚才的那声巨响就是出自此处。

  林翎抬眼扫向高台,高台之上一袭粉裳玉立其上,居高临下地望着羲和灸舞的车队,大抵那粉裳也看到了挑开帘子的林翎,才缓缓开口应了羲和昌鈤的前话:“四皇兄此言差矣,本宫与太子哥哥自幼定有亲事,这是我们羲和国人尽皆知的事实,那这太子府的女主人早晚都是本宫,太子哥哥心怀天下,迎娶几个姐妹进来伺候也是应该的,只是……侧妃不能从正室而入这是规矩,太子哥哥不在,底下人又不懂规矩,那本宫只好代太子哥哥过来盯着些了……”

  林翎揉了揉发痛的额角,放了帘子,传音问道:“怎么回事?”

  逐月脸色微变,终还是凝着林翎凌厉的目光,垂眉应道:“回公主,常羲公主是常羲皇族后裔,而先皇后来自常羲,遂自打常羲被羲和吞并,国主便安置了常羲皇族后裔,所以,常羲公主从出生至今仍旧享受皇族待遇,加上现皇后亦是对常羲公主宠爱有加,所以,才养成了常羲公主今日这般霸道的性子——不说太子殿下不喜常羲公主这般,就连皇后的亲生儿子四皇子都不愿意与常羲公主亲近……”

  林翎闻言心道:话说前皇后不是羲和灸舞的母亲吗?

  车外传来一声尖利的女声:“常羲公主在此,车里的人还不下车行礼!”其趾高气昂的样子分明就是那常羲公主的心腹。

  林翎额角跳了跳,心道:今儿事情还真是不少。遂再次抬眼挑上逐月,传音问道:“说来说去都没说到点上去,你帮羲和灸舞瞒着也没用,她都叫嚣成这样了,本公主定不会饶她,但起码得让本公主知道这女人几斤几两,也好酌情下手不是?”

  逐月再次颔首,回应:“常羲公主是先皇后结拜姐妹的女儿,未出世已与太子殿下结有亲事,但太子殿下从未倾心过常羲公主,望公主明鉴!”

  林翎撇撇嘴角,应道:“这我自是知道的,不过羲和灸舞瞒我这一说还真是有些不厚道~”林翎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些小高兴:羲和灸舞有这门亲事做阻,自是不会那么容易地娶自己过门,那将来要离开,或许也可以少一些牵绊了。

  林翎起身欲出车门,却又被逐月拦下。

  逐月躬身一礼,低声在林翎耳畔道:“公主!主子临行之前嘱咐过逐月,不管是谁触沁公主眉头,杀无赦,但若是常羲公主……还请沁公主网开一面,留她一命——主子将亲自同沁公主解释此事!”

  林翎扯了扯嘴角,抬手挥退逐月:事情倒是越来越有趣了——羲和灭了常羲又收容了常羲后裔,还有一个羲和灸舞不爱却又要强留一命的女人,看来此番羲和之行可谓“惊喜”多多啊。

  林翎一挥衣袖开了车门,其声响之大,完全不亚于刚才常羲意蕴扯掉太子府牌匾的声音,高台之人皆惊。

  羲和昌鈤抬眼冷冷看了一眼高台上的常羲意蕴,倒是没想到林翎竟亲自出来对付她,随即挑了唇角:看来她也没有薄情寡性到什么也不在乎的地步呢。

  林翎阔步踏出门来,直接忽略了躬身马车之下预备为林翎垫脚下车的车夫,单脚一跺便飞身来到高台。

  常羲意蕴一行自是没想到羲和灸舞带回来的竟是个绝世高手,更没想到的是眼前这女子的容貌,美得已然超乎了所有人想象所能够及的范畴。

  林翎站定在常羲意蕴眼前,眯起凤目打量了一眼刚才还气势汹汹要整治自己的女人:先不说那看到林翎之后迅速蔫下来的气势,单说这一身繁琐的行头便让人觉得不舒坦,虽然姿容着实在芸生之上,却贵气得庸俗了些。

  还是常羲意蕴随行的婢子反应快,一手暗暗戳了常羲意蕴一下,另一只说指着林翎便破口大骂:“哪里来的乡野刁妇竟敢在公主面前放肆!”

  逐月一巴掌扇上对方婢子的脸颊,让对方婢子顿时静了下来:逐月一直是羲和灸舞的心腹,所作所为皆可以代表羲和灸舞,不说是常羲意蕴的婢子,就连常羲意蕴本人都要给逐月留些面子。

  “大胆贱婢,竟敢在太子府前撒野!”逐月冷声呵斥一句,顿了顿,抬眼望向常羲意蕴,“璃沁公主乃太子殿下明媒正娶,十里红妆,万里相迎,岂是外人可做质疑与干预的?今日在太子府前撒野的,不是不识尊卑,无理取闹是什么?让别人看了去还如何树立我太子府威严?!来人!把这贱婢拖出去杖毙!”

  逐月一席话说的是丝毫不留情面,如此处置不单是针对一个婢子,更多的是教训常羲意蕴。常羲意蕴又怎会不知。

  廷尉还没来得及接令,常羲意蕴便开口止了廷尉:“慢着!”

  廷尉皆不敢乱动,只好定在原地,听候差遣。

  “逐月,本宫看你是越来越大胆了!”常羲意蕴面上一冷,多了几分愠色,瞬间气势也上涨了不少,“且不说太子哥哥不在这里,单说就凭你也想处置本宫的宫人这也太不懂礼数了吧?本宫所言句句属实,天下人皆可为本宫作证,即便太子哥哥要娶的这位是个公主,也顶多只能做个侧室——正室让侧室行礼,又有何不妥?如若本宫没有记错,逐月大人你的品制也在本宫之下,你敢这般处置本宫宫人是完全不将本宫放在眼里是吗?”

  逐月抿了抿唇,轻叹一声,拱手道:“逐月不敢!”

  “哼,不敢?我看你敢得很,今日本宫不教训教训你这个以下犯上的东西,本宫还何以树威!”常羲意蕴说完便抬手扇了过来。

  逐月条件反射式地闭目,却没有感到预期的疼痛。

  “啊~放手~”逐月闻着常羲意蕴的呼声缓缓张开双眼:林翎正捏了常羲意蕴的手腕,将常羲意蕴的动作止了回去。

  “羲和国还真是好礼教!”林翎甩开常羲意蕴的手腕,淡淡说道,不屑之前溢于言表。

  常羲意蕴拧着眉头揉揉被捏痛的手腕,还未开口又被林翎止了回去。

  林翎轻轻扫了一眼常羲意蕴,勾了勾唇角:“常羲公主息怒~篱雪、东凌和羲和三国曾为和平立约,三国平等,坦诚以待,三国皇室成员在各国均受同本国皇室等同的皇族礼遇——这点常羲公主应该知道的。且不说本公主是篱雪皇室嫡长女,单说本公主是篱雪皇室纯正的皇室血统这一点,身份就比那些皇宗之外的外室血统要高一些,大抵这点常羲公主还不算清楚,换句话来说,我璃沁在篱雪国的身份相当于羲和长公主,关系换算开来,在这里本公主可以与羲和灸舞平起平坐——而逐月大人是灸舞特意吩咐照顾璃沁起居的女官,不仅代表璃沁,更代表着羲和国太子羲和灸舞,公主这一巴掌打下去,恐怕打的可不止是我璃沁一个人的脸面呢~”

  常羲意蕴本在听到羲和灸舞命逐月照顾林翎起居的时候已经变了脸色,在听到林翎后半段话的时候已然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虽是憎恶至极,却着实没有办法能够反驳,真真的气的常羲意蕴脸色都青了。

  林翎挑挑眉梢,再扫一眼常羲意蕴:“况且婚姻大事也只有办成了的才作数,常羲公主这还没有进门就急着来行事太子府女主人的权力,倒也是急躁了些。而且此时此刻,仿佛璃沁比常羲公主更像这座府邸的女主人些吧?”

  常羲意蕴真是气得不轻,刚要开口大骂,只觉脑袋一疼一晕,整个人便倒了下去。

  林翎不动声色地收了手,眼睁睁看着某女沿着台阶滚了下去,动作快得连羲和昌鈤都没怎么看清楚。

  环佩触地皆是叮叮咚咚,一旁候着的侍从皆惊忙,默默垂了视线,不敢再看下去。

  林翎轻哼一声,厉声道:“都起身吧!”随即一甩衣袖,阔步进了门去。

  跪在两侧的侍从愣了半晌后,都慢慢琢磨过了味儿来:婚姻大事着实是做到实处的才能作数,如今这璃沁公主已经被太子迎回了家门,那便是准太子妃了,而且照着太子殿下对她这般的重视,无论正侧室都已经不打紧了——无论是这沁公主高贵的身份,还是太子殿下对她的宠爱,都不会让她受委屈的。既然这般,再不跟随她,恐是以后没有好日子过的便是自己了。

  众人不约而同地偷瞄了一眼一身灰尘昏死在台阶上的常羲意蕴,默默起身跟着林翎进了府去。

  逐月则一扫廷尉,廷尉便将哭号着的婢女拉远去行刑。

  羲和昌鈤扯了扯嘴角:那女人倒是没辜负自己的期望,看来好戏要开场了~

  “主子,可是要去帮帮常羲公主?”某人怯怯地在羲和昌鈤面前提议。

  羲和昌鈤冷哼一声,调转马头,丢下一句“不必”便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