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那些国仇家恨下

  袁晋元从宣事颠退下,等候在殿外的百官纷纷上前:“怎么样?陛下怎么说?”

  “事到如今只有你能见到殿下,殿下可是同意了,袁卫长,要是天再不降雨,大良,国不将国啊!”右丞相上官大人已有九十二岁,垂过腰的白须视乎压垮了这个老人。曾几何时这个大权在握的右丞相手捋白须笑点江山。

  “陛下是允了吧!”百官分开两列,那百官身后是身着白色道袍,仙风古道一道人。修仙一类在有所为后,身体便不再变化,这道人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皮肤白净,身材欣长,不沾丝毫人间烟火起。

  这是袁晋元的师兄老一长老,平素他最尊敬的便是这位待他如父的师兄。

  袁晋元快走两步站在老一身前,似有千般嘱托万般期盼,最后只能蠕动嘴唇,将话语咽落肚中:“师兄,请尽快求雨吧!”

  老一点头淡笑,百官见了心稍稍安落,各自回府。

  那日之后,皇帝将自己关在宣事殿,不食不浴三日。皇宫上下都在为求雨一事忙碌,百姓在饥渴煎熬生活里找到一丝希望,干涸的大地也变的亲切。人,真的离不开湿润的土地。

  与皇帝共同忧国忧民的自然还有发妻安贤皇后。皇后凤鸾宫,轻纱红帐遮不住满堂的欢乐。

  “母后,下雨了,父皇就会来看赛金吗?赛金从来没看过雨,下雨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赛金公主穿着嫩黄色长裙,嬉笑着躲在安贤皇后怀里。

  子璋轻笑着将赛金抱在怀里,佯怒道:“公主,你再这么不成体统爬到皇后身上,小心万岁再罚你抄经,”将公主放在垫着软垫的大椅上:“现在皇后娘娘身体可不比以前了,你这个小妮子少给我爬上爬下,皇后娘娘要给公主生个弟弟了。”

  赛金公主嘻嘻笑笑在椅子上张扬着小胖手,眼睛里满是要当姐姐的惊奇:“母后,小弟弟什么时候来?子璋,我好想要快些看看弟弟。”

  “公主!”子璋叉腰爆喝。

  安贤皇后笑着看一大一小,命一旁的宫女抱过赛金,怜爱的把赛金搂在怀里:“赛金才三岁,哪里能学的那么多规矩,”一边用手逗弄赛金,一边打趣道:“子璋跟了我也有十年吧?早该放出去管管那个姓袁的,可不要来害我们赛金才对。”

  赛金被逗得呵呵直笑:“不要逗赛金,不要逗赛金。”

  子璋被皇后打趣的一张俏脸通红。一时间,一室欢声笑语。

  月华泻下,皇宫披上一层朦胧的黄色薄纱。

  影子被拉得斜长,两个人比肩而坐。长廊上古雅的竹笼灯被风吹的哗哗作响。

  御花园里本种着数不清的花卉如今尽数凋败,池塘里还开着几株白荷,如今也是奄奄一息。

  “去年的时候水还有那么深,现在都能看到底了,”子璋靠在那人肩上,静静地看着池塘,荷花没有长,连叶子也不愿凑热闹:“百姓,是不是......完全没水了?”

  袁晋元一只长臂搂过子璋的肩,两人就这样相依相偎:“相信我,大良不会这样下去。师兄一定能救大良。”

  子璋甜蜜的笑着,心里却酸涩不已,如果真的能这样该多好,如果......

  三日之期转瞬即到,这场荒唐的大事举行的众人皆知,在良城附近能赶来的百姓在未天亮前边赶到皇宫大门等候,那冲天的祭台给了大良百姓愚昧的希望。

  祭台下方并排两个大座,那是等候皇帝皇后的高座,之后一律往下排是文武百官。

  皇宫里,子璋为安贤皇宫梳妆:“娘娘,您着装,我去哄公主睡觉,醒着是要找娘娘的。”子璋为皇后插上最后一支红玉凤簪:“公主还小,带着去总是不方便。”

  皇后抓住子璋插簪子的手:“子璋,今日我总是心神不宁,赛金......若是我出了什么事,赛金便托付你了。”

  子璋静静地看着镜子,镜子打磨的铜光里是皇后娘娘悲哀的神色,她点了一下头。

  皇后端庄的笑了一下:“今日便是死了我也无悔了,只要赛金安好。”

  求雨如期举行,传说中新月门派的长老要上坛求雨,黑云涌动,湿风习人,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没想到会那么容易,这一年的等待,如此容易实现反而令人不能接受,也许是在做梦也不一定吧!

  “皇后,皇后,”年轻的皇帝不禁在数万臣民前洒下热泪:“雨,真的要来了,朕真的求来雨了,天下有救了,大良有救了。”

  数万臣民捧起陶罐朝天接雨,噩梦真的过去了,马上就要过去了。

  如此盛相如何不叫人感动。

  突然,云停风止,老一长老从冲天高的祭坛跃下。

  所有人大惊,一种绝望在心底蔓延。老一长老蹒跚的爬起,仙风古道的长老拂尘指着两个并排高座大喝道:“昏君,你是做了何等陷害万民之事,竟让天帝震怒,下旨你在位期间不得降雨,好个昏君,贫道是瞎了眼才为你求雨,告辞。”说罢便要拂袖而去。

  数万臣民仇恨的看着的看着年轻皇帝。虽不知发生何事,但是求不来雨势皇帝的责任,自从皇帝登基便没有落过一滴雨。

  皇帝脸色发白,颤颤巍巍从皇座上站起来,一个踉跄跪在大地上,目光呆滞看着烈日高照的天空,无尽的泪水挂满脸庞,“朕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要这样对朕,朕做错了什么?”

  “陛下!”皇后跪在皇帝身旁,轻轻将皇帝搂紧:“陛下~”

  “莫非,”坐在高位右下侧的右丞相上官大人满脸戾气站起来:“皇上,你莫非忘了当年您征兵打仗时,为了节省粮草将数万受伤兵将活埋的事么?难怪,难怪,是上天给大良的惩罚啊,是天帝给你的惩罚啊!”

  老一长老重哼一声:“难怪如此。”

  皇帝脸色苍白,重重的看了右丞相一眼,就像一粒石子丢落碧潭,什么事情清明了起来:“右丞相,当年数万兵将为何身染重疫......噗!”金黄色龙袍胸前绽开鲜红色血花。皇帝不可置信瞪大眼睛,至死他也不明白为何。

  “陛下!”

  “皇上!”

  “来人,将妖后逆臣拿下!”数千个禁卫军面带煞气将皇后与袁晋元团团围住。

  数百大臣大半与右丞相串通一气,少数明哲保身,忠意之示命丧当场。数万百姓惨遭杀害。

  皇宫血流成河。

  百姓惊慌不已,四处跌撞要远离是非之地。

  “师兄,”袁晋元痛苦的闭上眼睛:“您不是来帮大良求雨的吧!”

  老一靠在专门为他设的长椅上喝茶,看着满场杀戮,只是微笑道:“我是修道之人并不在意功名利禄,只是当年欠了上官大人一个人情,我实在不能不帮啊,师弟,如今大良,你也没了守护大良的职责,天下将要易主,你还是同我回新月可好?”

  “师兄!你修的是什么道?天下哪有那么残忍的道?那是一个为天下苍生着想的皇帝,你们,你们竟然如此残忍,师兄,为什么,没有下雨?难道也是因为你......”

  “说对了,要废一个皇帝总要有一个合理的借口,没有什么是比被上天惩罚更令百姓信服的借口,”右丞相笑着手捋胡须,一如当年的从容不迫:“老夫才能成为天下之主,大良一灭,大雨将洗刷一切血腥,百姓都高心着接水,谁还会在意一个将数万伤兵活埋的皇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自嘲大笑,“好一个奸诈小人,上官臣我真是看错你了,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活!”袁晋元双手张开,肩膀上幻生出两只长鞭,“接下来也该我了吧!幻生像!”霸气的双手鞭左右翻转,挥在地上坚硬的大理石纷纷飞转,打在禁卫军身上。

  老一长老幻化出一把绚丽的宝剑,与袁晋元缠斗。两人互不相让。

  “老一长老,你们师兄弟的事我这个糟老头子就不搀和了。”上官臣嗤笑着看着袁晋元,带着一伙人奔着宣事殿去。

  皇后紧抱着早已咽气的皇帝,泪水冲毁了精致的妆容,她捡起身旁的一把短剑悄悄藏于身后:“袁卫长,赛金和子璋还在后宫,求你一定要保他们安康,今后她们二人便托付于你了。”

  “皇后娘娘,”袁晋元抽过一鞭,回身,便见一把刀刺入安贤皇后腹部,而抓着刀柄的那人是一双白净纤细的手,那样无力美好的手将锋利的刀送进了自己身体。

  安贤皇后嘴角流出鲜血,他与皇帝面贴面相依,脸上荡着幸福而美好的笑容:“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皇上,你走了,这个世界还有什么能让我留下,不管是阳间还是地府,你我...同行......”

  “皇后!”袁晋元大喊,皇后就在她面前倒下身去,金黄色凤衣,显得无比讽刺。

  一日之间大良覆灭,可笑的是夺位的是他平素敬重的上官大人,还有最信赖的师兄......

  “师弟,要小心了。”老一长老突然变换招数,袁晋元怒火中烧,哪里还有理智,一味出招,招招置人于死地。

  “师弟,何必为了凡人如此对待为兄,人生短短数十载何必为了他们伤了我们师兄弟感情。哎~别怪师兄心狠,对不住了。”老一左手生出一把寒刀,直击袁晋元后脑。袁晋元后脑被击,彩色灵光不断从身体流失,依附与老一那把寒刀之上。

  “师弟,回来新月派,我便把灵力还你,你也该懂的为兄的难处,此恩情不还,为兄永远无法飞升。”

  那把寒刀吸收着袁晋元体内的灵气,袁晋元无力的垂下手,灵气的消逝令他整个人都无力,身体的空虚,已经无法令他支撑双手鞭。公主...子璋...

  “啊啊啊啊啊!”袁晋元失控大喊:“师兄,你放我走,公主,公主才三岁,你真的能如此狠心么!”

  灵力流失渐弱,袁晋元猛地一跃,用尽最后的灵力消失在宫门前。拖着空虚的身子,袁晋元强撑着飞走在后宫围墙内,公主与皇后的宫殿。

  黄色的纱幔,子璋轻轻哼着清扬的歌,床上睡着一个漂亮的小娃,睡得很安详。子璋温柔的笑笑,手轻柔的捂住女孩粉嫩的口鼻。眼泪就从美丽的大眼滚滚而落。

  “唔~”睡梦中的女孩难受的挣扎,怎么用力那只丝绸般的手就是不离开,胸膛的空气就要用完,女孩突然睁大眼睛,直直的看着子璋,“呵呵~”弯着眉毛甜甜笑了笑。

  子璋一愣,手无力垂下,眼泪如决堤的洪水,一泻而下。

  “子璋在和我玩游戏吗?真难受啊,“赛金大口大口吸气,平复了身体看着眼泪汪汪的子璋安慰她道:“子璋做噩梦了吗?赛金做噩梦都不哭了,子璋羞羞脸,不要哭了。”

  “呵呵~”子璋笑了,一把将赛金搂在怀里,不断呢喃:“对不起赛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子璋怎么了?子璋你不要哭了,等会儿母后回来又该说子璋淘气了,”赛金做了个鬼脸:“子璋是比赛金还爱哭的爱哭鬼。”

  “赛金,子璋做了很坏很坏的坏事,现在子璋不想再做坏事了,赛金,你快走,快走。”子璋轻轻道:“赛金快跑,再也不要回来了好吗?”

  “为什么?这里是我的家,我还要等父皇母后,子璋干了什么坏事呀?我可以对父皇母后撒娇,这样父皇母后就不会罚你了,没关系了,子璋不哭,子璋真是胆小鬼。”

  子璋温柔的对着赛金笑了笑,一如往常:“赛金,子璋不哭了,子璋陪你玩捉迷藏好不好?这次你一定要躲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连子璋都找不到的地方,看看,我们谁厉害!”

  赛金睁着一双大眼,无辜道:“今天的子璋好奇怪,”犹豫了一下:“好吧,那我去躲了。”说着爬下小床,自己穿起鞋袜朝床后的偏殿跑去:“子璋不能偷看哦~”

  子璋睁着空洞的眼,泪水大滴大滴滚落。她坐在绣着百花的耀目凳罩上,这是前几日她与赛金一同去秀好的凳罩,那朵歪七扭八的粉红小花就是赛金秀的,虽然很丑,但是那时很开心。在衣摆里摸出早已准备好的白色小瓷瓶,子璋拔起红色瓶塞,仰头一饮而尽。

  子璋苍白的笑了一下,赛金,对不起!

  痛苦恨不得的在地上打滚,子璋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朦朦胧胧的有人抱起连自己,子璋勉强抬起眼,最终还是幸福的笑了:“是晋元啊~”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袁晋元凄苦的笑着,他只是一个修仙者,他只是一个报答皇帝的修仙者,他只是一个动了凡心的修仙者,为什么会这样!

  子璋缓慢伸出手,细细摩挲着袁晋元的脸庞,像是要将他的样子记到下辈子:“晋元,我不叫子璋,我叫上官子璋啊,这一切都是我活该,你不要恨我,你带着公主活下去,公主...只有你能依靠了......”

  “为什么~”袁晋元强忍心中苦闷与绝望:“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公主和皇后待你如同家人。”

  “我,”子璋吐出一口黑血:“我入宫便是为了获得圣上宠爱...圣上年老体弱,我便将目光放在了太子身上,十年了,我等了十年,看到的是太子和另一个女人相爱,但是...但是我却恨不起来,我想这样一直过下去,可是...可是我姓上官啊,上官不能这样,晋元,我..我是...真的爱你,对不起,皇上......皇上是我害......”子璋双目紧闭倒在袁晋元身上,再也吐不出一句话。

  袁晋元站着,一直站着,无法动弹。

  “袁卫长...”赛金站在床后,无辜的看着袁晋元:“我等了好久,子璋都没来找我...”

  “不,”眼里瞬间充满光芒,“赛金,我们该走了。”

  “袁卫长...”看着子璋:“子璋还在睡觉啊!”

  这一日帝后死于宫门,公主不知所踪。上官称皇。

  这一日雨淅淅沥沥下了三月。

  大良三百四十二年,秋,大旱三年,庆恩皇帝设祭坛求雨,雨不来,天怒曰:此君不善,不明,不怜。君在天不雨。

  民众怒,奋起而抗之,杀帝后与午门前,改立新君上官氏,号大原,众望所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