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嘘,这是一个秘密。

  其实,早在很久以前,袁镜就明白,独舟行驶在一片仿佛风平浪静的海面,却殊不知下面隐藏着的巨大的漩涡。

  同班的学生互相欺凌,弱小的人被压在身下痛打已经是常见的情境,然后没出息地跑回家流泪;明明是同胞长大的兄弟,父母的遗产分配问题中却自相残杀;路边的野花被一次又一次地碾烂,破碎的肢体被风刮走,不曾留下任何痕迹……

  虽然年仅十岁,但她那双眼睛却看透了一切。

  袁镜自小就有晕血症,不管是玩闹时摔倒跌伤了膝盖,还是看到别人流血,都会惧怕得浑身发颤。小到腿软,大到晕眩。

  她是出生在富人家的女孩,从小便生活在漂亮偌大的别墅里,小时候虽然调皮,但是因为有两个贴身保姆悉心看管,几乎没有受过一点伤。哪怕到现在,她甚至都没有体验过疼痛的味道。而发现自己晕血,是在偷偷跑出去平民的菜市场上看到杀鸡时,肉鸡发出的死前的悲鸣与瞬间喷射出来的黏稠的血液,使她双目一黑,便倒在了地上。自此之后,她便被妈妈严禁出去。

  十七岁以前的记忆是空白一片的,整整七年,她都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干过什么,然而十岁之前又太小,根本什么都记不得。这样一来,她就仿佛是一个被人骗得团团转的小丑,扮演着一个可怜的失忆儿,在不属于自己的世界中碰壁。

  原来如此,她生下来的使命究竟有多么巨大啊!竟然拯救了妈妈那家目前已经可以和世界五百强比肩的大规模公司!不过,她降临的意义又是那么讽刺。杂种。杂种。杂种。

  “啊——”梦猛然惊醒,初入目的是一片刺眼的白色。

  消毒水的味道。又一次,闻到了这个令自己厌恨至极的味道。

  “呀,你醒了?”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扭头一看,发现是之前来访自己的警官先生。视线在他略微有些憔悴却不失俊美的面庞上微微流转,最后定格在他外套里面的白色衬衣上。那里,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血迹。

  “那个是……”她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血迹。

  “啊,这个……”青鸟似乎有些疑惑地用目光反问她,“难道……你不记得自己之前做什么了吗……算了,忘了也好,这些东西你就不必操心了。”

  这样。她微微低头叹了口气,瞬间想起来那片血迹的来源,一定是自己在撞墙时被他抓住不小心蹭的吧,就这样一直保留到了现在?她睡了多久?他一直在旁边吗?

  正沉思着,眼前青鸟黝黑的脸孔瞬间放大,把她吓了一跳:“怎……怎么了,警官先生?”

  “没什么。”青鸟把脸收回去,漆黑的眼睛里似乎显现出一丝收敛的神色,“人在发呆时的眼神往往是最真确的,什么思想感情都表达在里面。你母亲的事情我也感到很震惊,不过,震惊归震惊,你也不用采取那种极端的方式来逃避吧——要知道,这个城市里的被害者可是时时刻刻都想活下去呢。”

  “啊!那么,案子进展的怎么样了?”袁镜噌地坐起来,顿时感到大脑一阵疼痛。

  “你慢点。”青鸟揽了一下她的肩,“医生说你的头皮破裂,幸好没有伤到头骨,不过还是需要静养。”

  “……”袁镜咬着嘴唇没有说话,把目光投向了里边的墙壁上,“我很抱歉,为您添了这么多麻烦。如果我当时不跟来,也就不会为自己找这么多烦心事。”

  青鸟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起身出去接电话。袁镜靠在窗边,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额头上的绷带,似乎可以感觉到那后面的伤口在自己慢慢恢复组织神经、愈合……不过还真是可惜,拿一下自己竟然没有撞死,她记得自己明明已经很大力了啊,况且还只是把头皮碰裂了……还真是命贱。

  她猛然加大牙齿上的力度,嘴唇脆弱的肉顿时崩裂。如果自己当时再坚决一点信心就好了,这样就可以不用再醒来,不用再面对那个女人了……

  “袁镜。”青鸟接完电话,打开门径直走了进来,然后帮她将被角揶了一下,“我接下来要出去办案子,你好好养伤,你母亲那边也不用太担心,好好活下去,我们还需要你的证词。”

  “嗯。”袁镜几乎没有痕迹地点了下头,然后看着青鸟放心地松了口气,然后走出去将门关住。

  真的可以信任吗?这个人。

  袁镜看着那扇关紧的门喃喃自语。

  不管怎样,自己已经开始慢慢信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