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旧时王谢堂前燕

  徐启航慵懒地坐在檀木椅子,右手拄着脸。半眯着眼,白皙纤长的手指捻起一个黑子,视线落在星罗棋盘上,淡淡地问,“小飞,徐成那边怎么样?”

  唤作小飞的男子一身黑衣,面若朗星,声音低缓有力道,“徐戎带领的那些侍卫恐怕抵挡不住那五万铁骑,皇宫内势如破竹。”

  徐启航将棋子落下,俊郎清秀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幕雷还真以为自己能坐上皇位?小飞我要你将他的胃口再拉大些,煽动他对那些王公大臣下手。”

  小飞颔首,迟疑道,“那三少奶奶怎么处置?要不要?”小飞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徐启航杀了她。徐启航身子一怔,棋子滑落。墨黑的眸子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平淡如水。良久他开口,“华裳不会破坏咱们的事,暂且不要动她!”语气里的笃定和警告颇浓。

  小飞双手抱拳,“三少奶奶的毒性快要到五脏,如果我们不动手,迟早幕雷也会动手!”小飞的意思是铲草除根,他怎么会不知?他心里叹了一口气,蓦然起身,踱步到窗前。窗户是打开的,微风轻轻拂过他的发丝,恍然神人般的飘逸。

  “小飞,我不许你动她,我既是你的主子,她也算上你的主子。下去吧,别被人发现了。”

  “是!小飞告退!”小飞始终不明白少爷寓意为何。夺过那半张藏宝图,又打算交给幕雷。这不是平白无故给了幕家一个造反的机会?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还有不杀华裳的目的。啊,越想越觉得头大。

  小飞心事重重的离开,却在不远处碰到了三少奶奶。他撇了撇嘴,跳到树上观察情形。

  “哟?这不是云儿吗?”隔得很远,小飞就听见了二夫人尖锐的声音。

  华裳含笑道,“二夫人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情。”二夫人挥挥手,示意丫鬟小柳退下。低声道,“幕雷带领五万铁骑,朝代马上就要更替。”华裳愣了愣,随即笑着说,“二夫人,有些话不能说。万一有心人听见了,这可了得?“

  “幕雷要是做了皇上,你不就是公主了?何必揣着掖着?“二夫人表面上的功夫做得挺好,和和气气的跟华裳交谈。

  华裳勾了勾嘴角,淡淡道,“你凭什么认为我能护你?”二夫人脸一阵白一阵红,“启航小时候还是我照顾大的,说起来我还算是他的娘。”

  真是好笑,她倒是没见这么厚脸皮的女人。牺牲了自己的女儿还不够,还想跟她套近乎。想了想,她莞尔一笑,“二夫人,有些事情说开了,谁都不讨好。”果不其然,二夫人一慌,拼命解释道,“白七七不是我杀了!”华裳当然知道不是她杀的,剑不偏不倚地刺入心脏,手法熟练、狠辣,绝不能是一个不会武动的女人杀的。

  “二夫人,你这样又是为何呢?这事不要和我解释,和启航解释。”

  “什么?”二夫人一惧,语气一变,“你别得意,就算幕雷登上皇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天下人都会耻笑你们的!”

  那又如何?她名义上是帮幕雷做事,可得到头来只是个弃子。更何况,自己已经是朝不虑夕。不假以时日,就会命丧黄泉。这样也好,了无牵挂。

  小飞哼了一声,心里暗道,这个女人还真是不好惹。

  小飞本想等三少奶奶离开,他再跳下树。可是三少奶奶迟迟不走,小飞全身一个机灵,险些跌下树来。莫不是三少奶奶发现了他?这样想着,心里又惶恐不安。小主子说过,他的身份不可以暴露,若是她真发现了自己,小主子还不杀了他泄恨?

  习武的人听力格外好,再加上她从小习乐律,听力更是比普通人还有厉害。离她一百多米处的树上有一个人隐藏的很好。

  华裳似无意的朝那树看了一眼后,又离开原地。刚刚的那一眼,足够让小飞为之惊悚,在心里又将三少奶奶划成了威胁人物。

  回到寝室后,华裳坐在梳妆台上,卸下头上的发簪。勾了勾嘴角,铜镜里映出她苍白无力的脸。徐启航斜靠在贵妃榻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

  华裳浑身不自然,转过来,面色微红,有点娇嗔道,“你这么看我干嘛?”徐启航微微一笑,随即起身,揶揄道,“看你美若天仙。”

  华裳的脸色更加不自然,红晕染红了整张脸,煞是可爱。迟疑一下,她开口,“徐启航,幕雷得到了虎符,你们徐家迟早也要完,所以。”

  “所以要我逃命?”徐启航含笑地看她,“放心,你死不了,我也死不了。”华裳一愣,不明白他的意思。徐启航淡淡道,“你不是心甘情愿地为幕雷卖命,实际上,你是因为百花散才不得不屈服。”

  华裳苦笑,低眉,声音苍凉,“反正都要死了,还说这些干什么?你看,我想帮你得到徐府,给幕温做事,结果无疾而终。我什么都做不好,只是为了苟活那么一段时间。”华裳嘴角一弯,似是无奈。

  自华裳进徐府短短一个月,发生了许多事。白七七的死,楚绯两国的交战,以及幕雷的造反,都让她措手不及。也许是天意,注定她这一生的短暂。

  徐启航墨黑的眸子注视着她,笃定道,“你不会死,相信我。”

  你不会死,相信我。

  像是魔咒一般,华裳诧异,却不自觉的相信了他。

  烽火连天,战不休。兵连祸结,民不聊生。一个朝代的替换,免不了流血冲突。但凡是造反而登上皇位的人,在世人的眼中,无非是一个强盗,名不正言不顺。

  幕雷带领的五万铁骑很快地突破玄武门、朱雀门。金銮殿内,年轻皇帝坐在龙椅上,冷眼斜睨四处逃窜的宫女太监,耳边是嘈杂的哭声、尖叫声。这一刻,他竟然觉得世界都静下来,只剩下他一个人。

  记忆像走马灯一样转了起来,年轻皇帝的眼前浮现他阴冷的脸露出一个笑容,像孩子般的可爱温暖。画面中自己仅仅是个十岁的孩子,穿着素白干净的长袍,垂在腰间的长发被一双干净温暖的手轻轻挽起,束成一个简单的发髻。母妃含笑轻轻摸着他的头,“瑾言,我的瑾言,一定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在偌大的皇宫生存下去,唯一的方法就是用手段和心机,他做到了。他踩着无数人的尸体,一步一步往上爬到现在。

  铁骑们终究是闯进了金銮殿,为首的穆雷冷冷地睨他一眼,语气里竟是嘲讽,“瑾言,你也有今天!”

  瑾言淡淡地看向穆雷,薄唇勾出一抹戏谑地笑,“狼子野心,幕雷,我对你果然是太善良了。”

  幕雷哈哈大笑两声,目光一炬,恨意浮上眸子,“我怎么能不知道你的手段,前脚我把你扶上皇位,后脚就该你杀我灭口。好在我卸权解官,休养生息那么些年,就等着今天!”

  “心机藏得够深的,文老将军的墓终究还是你先找到。”

  “那还得感谢皇上你呢,找不到文将军的墓。把机会让给我。”

  “是吗?”瑾言站了起来,背着手,淡淡地笑道,“成王败寇,我认输。”他竟然觉得解脱了。他现在才明白过来,母妃的意思是要他做一个寻常百姓。是他明白得太迟了。

  利刃穿过胸口,钝痛渐渐模糊了视线。

  幕雷大笑道,“这皇位终于是我的!哈哈!”他坐在龙椅上,铁骑们齐齐跪下大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手握至高无上的权利,俯视苍生!

  壬戌年,七月,皇帝死因不明。幕雷登帝,改国号为懿。史称圣文帝。次月,绯国国君楚王商议,两国暂时签订和平协议。八月初,徐戎带领一干人马打道回府。圣文帝颁布诏书,封长子幕温为太子,大女儿为明珠公主,次女为和韵公主,徐启航为驸马。徐成御赐为带刀侍卫。并赐徐将军府黄金一万,土地千亩。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免北地赋税一年,南方减半,天下大幸。

  禀皇上,张丞相求见。”

  小太监跪在厅中,堂上坐的,正是当今皇上。他一个新进宫的小太监,本来就不可以轻易见着皇上的,更不要说是在殿前回话了。紧张是在所难免的。他规矩地伏在地上,颤抖着。生怕做错了事情,惹得龙颜大怒,脑袋就得搬家。

  “请他进来!”

  “是!”小太监连忙起身离去。

  张丞相双手奉上一本奏折,恭恭敬敬地跪下,“叩见皇上。”

  皇上眯了眯眼,壮似不经意的问,“爱卿所谓何事?”

  张丞相把头垂得更低,咬了咬牙,朗声道,“臣年事以高,请求皇上恩赐臣归乡养老,怡享天年。”

  “张爱卿和朕一样,不过是知天命的年纪,用不着这么早归乡。朝堂上的事,朕还要你的帮忙。”

  “这,”张丞相迟疑,随即稳了稳神道,“皇上,臣今年五十有三,年纪大了,做事糊涂。”

  皇上眼神一沉,勃然大怒道,“张爱卿,也是在暗地里说朕老了,办事糊涂了?”

  张丞相刹时眼睛瞪得猛大,腿脚瘫软,心惊胆战,冷汗顺着脸滑落狠狠砸在地,“求皇上明鉴,老臣绝对没有这个意思!皇上您英明圣神武,岂能是平常人!”

  皇上重重地哼了一声,从龙椅上走下来,紫金靴落在张丞相的眼前,他又是一阵颤栗。只听见头上的男人低沉狠辣的声音,“来人,张丞相对朕出言不逊,押到天牢,择日处斩!”

  几个侍卫进殿,架起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张丞相,张丞相脸上满是恐惧,声音凄厉绝望,“皇上饶命啊,老臣绝无半点不敬!皇上开恩呐!”

  幕雷神色一暗,的确,他登位名不正言不顺,无怪乎这些前朝大臣个个盘算着离开。其中不乏有些前皇帝培养的党羽在暗中扇风。他暗暗握拳,心中计划着剔除异己,要培养自己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