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肯？

　　她冷笑。

　　她发誓她会让他娶她。她真的做到了。

　　姬----这是翎澈给她的地位，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姬，连妾都不如，可是没有关系，她不在乎，因为她会是他的女人。

　　铜镜里，有飘渺的人影一闪而过，接着便是傅翎澈幽灵一样的声音:“嫣骨？”

　　“翎澈！”聂嫣骨欣然转过头，在看清来者后脸色微僵，“道长？”

　　“久见了，丫头。”天师道人慢慢地地踱步走近，“听说今天是你出嫁的日子，贫道就来了。”

　　聂嫣骨为天师道人斟上一杯茶道:“这么远还亲自来，你的身体可是好了？”

　　天师道人道:“好多了，可是{化皮大法}的副作用太大了，只怕以后是好不了的了。你看----”天师道人说着将左手的袖子捞起来，只见他的左手，在离手腕三寸尽软软的耷下来，那一截手臂出奇的小，上面有黏稠湿滑的液体闪着水光，那是手臂化掉后形成的汁液，散发着腐肉的气息。聂嫣骨心下骇然，凄切叫道:“怎么，怎么会这样！”

　　天师道人将袖子放下，若无其事道:“没关系，贫道知道，医者父母心，你已经尽力了，贫道在观中清修多年，什么也没有，也从来不指望什么的。”

　　那天师道人一身道袍飘飘，眉间淡漠安宁，好似已看淡了世间万物的仙人，即将羽化归去。聂嫣骨只有沉默。天师道人略略扫视一下四周问道:“这里怎么这么冷清？今天可是你嫁人的日子，他呢，他怎么会这样委屈你？”

　　嫣骨美丽的粉唇轻轻开启:“我，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天师道人静静笑了笑，云淡风轻，似叹息，似祝福:“你觉得如意就好。”

　　如意？

　　聂嫣骨微笑着扬起脸，让晴好的天光生生压下心头那一丝因为冷清而产生的寂寥，她会如意的。她会是堂堂正正的瑾王妃，她会是他的女人，一定会的。

　　天师道人看着她，她的眸子是全是期待，情窦初开的少女期待着自己的情郎，天师道人心里有一丝不忍，后来到底还是开了口:“当初是你救了贫道，贫道在此谢过，贫道，也该走了。贫道此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创造了那害人的{化皮大法}，并且把它教给了你……”

　　聂嫣骨重新在镜子前坐下来，用炭棒将那纤纤黛眉描了又描，一边端详着镜中那近乎完美的妆，一边浅浅地笑了一笑:“我说过，我不会后悔，不管最后会变成什么模样，我都不会后悔。”

　　天师道人叹息道:“你若是怀了孩子，一定要万分小心，练{化皮大法}的人已经不是常人身体了，若是怀了孩子，别说是磕着碰着，说不定哪天，莫名其妙就化成水流出来了也是极有可能的……”

　　聂嫣骨手中描眉的炭棒“当”地一下磕到桌子上:“什么！”

　　天师道人叹息道:“贫道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聂嫣骨霍地一下子站起来，她的笑容已僵硬凝固:“不会的，不会的！我才是医者，我知道……”她拉住天师道人的袖子，“不会的，道长你快告诉我不会的，啊？”

　　“啊！”聂嫣骨突然凄声尖叫起来！

　　----不知何时，她满手都是那淡黄色的水一样的液体，那液体，从天师道人的袖子里渗出来，从领子里渗出来，淡淡的腥臭味弥漫开来，天师道人的脸已经化得只剩一半，一颗眼珠就那样从眼眶里滑出来，顺着脸，顺着衣襟，一路滚一路化，最后终于融进了那淡黄色的液体里，不见了。天师道人转动着剩下的那只眼珠，说话的声音也像嘴里含了水，聂嫣骨已经看不清他的表情:“丫头，吓到你了。我没想到，会在这里……化掉，今天……实在是不该来了，我给你……添晦气了。”

　　“道长！”聂嫣骨想去扶他，但又怕会让他化得更快，

　　双手晾在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眼睁睁地看着天师道人剩下的一只眼球也以同样的方式，消失了。那淡黄的液体从椅子上溢下来，随着腥气蔓延开，在地上显出狰狞的形状，如同鬼手向她抓来。聂嫣骨在阳光里，一动不动，只静静地看着。液体蔓延到阳光下，忽而“咝咝”地冒起了青烟，像是要着火一样，然而终究只是，慢慢蒸发在阳光里。天师道人已经化得尽了，他一身道袍还在椅子上，一开始还蓬着，保持着人的形状，后来还是瘪下去了，只是水淋淋的，带着那股腥臭。

　　----这就是他刚才说的“我也该走了”吗？

　　----这就是所谓的“化掉”吗？

　　----这，这也是她的结局吗？！

　　聂嫣骨微微扬一扬头，冬日里难得晴好的天光，那蔚蓝色，冷得让她绝望。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天师道人经不住她苦苦哀求，答应后开始传她“化皮大法”的那天，他看着她欣喜若狂的脸，他像是叹息:“你这是何苦呢？”

　　“你以为这样，就能取代那个女人了吗？你以为他爱她，只因她的美貌皮囊？”

　　那一年有一个算命的打天宁客栈经过，看过傅翎澈的掌纹，那个算命的声音很沙哑:

　　“你为什么会爱上一个人？是因为她的皮相？她的身份吗？是因为她就是她，是你爱的那个灵魂。物转星移，沧海桑田，很多年后你们以另外的容貌身份姓名站在彼此面前，你甚至已经不认得她，可是你看着她似曾相识的眼睛，然后……”

　　那算命的忽然不说了，“然后什么？”傅翎澈忍不住问道，他的肩膀笑得直抖。算命的喝一口聂嫣骨端上来的女儿红，悠悠道:“天机不可泄露！”

　　那些话当时他和她都没明白，后来终于明白，却已是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