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英姿 17

  女子戴着的脚镣是实实在在的铁打制的,金属撞击之间,凌厉异常的当当声不绝于耳。女子踏浪而舞,一双黑色丝履始终不曾触及水面。湖周围冰蓝色光点随着她的节奏跳动着。发出隆隆震天的响声,慢慢看清楚,那竟是一排鼓手在擂鼓,黑色的衣衫让他们与夜晚融为一体,那冰蓝的光点附着在鼓槌上,原来那每一点竟都是一颗夜明珠,随着鼓槌的跳动,和湖中的人舞蹈着。和着那鼓声的节奏,发出震撼人心弦的撞击!鼓手围着湖面站了一圈,仿佛给太液池坠了一只硕大而灵动的珠环。水面平静,映出湖中跳动的焰火,湖畔晶莹的蓝光,无论是水中虚影,还是真实的光辉,都已经合二为一!!!

  蓝色火焰越烧越旺,她舞得益发欢狂,不但离开了水面,整个人都只在空中,鼓声如雷鸣震天,似乎那夜空,都已在颤动!手铐脚镣铮铮作响。

  “咚!”随着最后一记鼓槌落下,女子的舞骤然停止,女子停在空中,左脚一滑,忽然直直向众人飞来,音乐戛然而止,夜风呼呼刮过耳畔,身上的火倏然熄灭。

  她已径直滑向皇上面前!

  “皇上万福金安……”她跪在地上,身上的火灭尽,裸露着的肌肤肤晶莹若凝脂。这样娇小的身躯,承载了一副如此沉重的手铐脚镣起舞,此刻还在丁当作响。傅翎澈在远处望见那女子。

  如同涅磐的黑色凤凰。

  如同重生的翩跹蝴蝶。

  想不到这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舞蹈,全无脂粉之气,反倒充满了凌厉,野性,仿佛修罗场上逃遁的幽灵,撞击命运的枷锁,带着股倔强的力道,撕裂似的狠劲,直击人心的金石之音!

  这哪是女人跳的舞!

  傅翎澈暗暗打量那女子,方才她虽然水上作舞,但此刻滑至陆地,身后竟没有一丝水渍。

  这是何等厉害的轻功?

  女子上身只穿了一件黑色的抹胸,只衬得冰肌玉骨,明艳动人,却看不清她的脸。只怕紫虚国要寻找这样的一个女子来替公主,也费了一大番工夫吧?傅翎澈心底冷笑。

  “臣妾……参见皇上……”

  “寿礼么?”皇上思量道,“怎么做到的?”

  霍东篱道:“回皇上,微臣不过是命人,在空中牵起了几根丝线而已,又在湖中央埋下了几根木桩,而公主身上的火,自然是磷火,磷火为蓝色,又极易燃烧(磷的燃点只有30度,一般温水低于45度人都觉得凉了,所以磷火燃在身上并不影响。若存注)……这些……这些都是臣的主意呢!”

  臣的主意?

  桑梓冷笑。霍东篱如何想得出这主意?

  若仅凭霍东篱的牵的那几根丝线,如何承受得了那铁打的手铐脚镣的重量?!桑梓看着自己的手腕,已有些发红。

  要多好的轻功,才能承受那铁的重量?练轻功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一个竹筐,里面堆一堆铁球,人沿着那竹筐,一圈一圈地走,里面的铁球,每过一段时间便拿出来一个。日积月累下来,等能踩着竹筐走了,轻功就算练成了。这是武林中盛传的法子,桑梓小时候是这样的练,可又不是这样的练的。桑梓已经可以踩空竹筐走了时,阿娘又将那竹筐里的铁球,绑到她脚踝上,刚绑上时,那铁球的重量拖得她几乎站立不稳。她那天简直快要哭出来,阿娘只铁青着脸:“给我练!”

  那时是冬天,天垣山下了很大的雪,拖着铁球的铁环锁在娇嫩脚踝上冰凉彻骨。牧游去求阿娘:“阿娘,好阿娘,我知道你最好了,您看桑梓都那样了,你就别让她练了吧?”

  “不行!臭小子,别妨碍我做事!”阿娘的回答果断而坚决。桑梓重新从雪地里爬起来练功……却见牧游拎了两个装水用的皮囊一脸干坏事后的坏笑从屋里出来:“桑梓,看我给你偷了两个暖袋,我给你暖暖。”

  桑梓至今记得那洁白的蒸气从袋子口冒出,灌满了热水的皮囊,温暖地覆上她红肿的脚踝……

  如今她轻功已练成,他却不会再来了。

  皇帝突然又转头问翎澈:“澈儿,你觉得此女如何?”

  翎澈一怔,随即答道:“甚好。”

  “既然如此……”皇帝温声道,“那就朕就将她指给你做正王妃吧!

  “这……”

  “十天之后,即是良辰吉日!”

  “既然是紫虚国来的公主,朕又怎岂能辜负了紫虚国的一番美意,又怎能委屈了她?朕的皇子里,就属老九尚未娶妻。不知你可愿意?”

  只听得傅翎澈答道:“儿臣……愿意……”

  愿意?他可还敢不愿意么?桑梓在暗处,始终没能看清楚那九王爷的脸。只怕他此时的脸色,定然比在天宁时,比在清辉堂时,都要好看得多。

  “皇上……”那一个绛紫色衣衫的女子的语声起,似乎压抑着些什么,“可是奴婢和九王爷的婚约……”

  “只是婚约而已,还没有正式成亲。你若愿意,做个侍妾也还是可以的。你可愿意?”

  “奴婢……”

  宴至深夜方散尽。皇宫,又恢复了昔日的庄严肃穆。方才那停了的雨,此刻竟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下得更大了。池锦舟静默在雨中。入夜颇冷,身上的衣衫已经湿透,一阵阵阴风吹过,凄寒,刻骨。

  霍东篱在不远处看着她。

  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似乎还含了几丝嘲讽。隔了无尽的烟雨,隔着深沉而漆黑的夜色,仍然依稀可见那头一团绛紫色的花朵,风雨肆虐,将所有的风华与娇艳,统统打落。

  隔了良久,她似乎才感觉到有人来了。却头也不抬,凄然唤道:“翎澈……”

  又是那个可恨名字。

  霍东篱妒火中烧。

  他突然浅笑道:“傅翎澈?你还指望着哪个傅翎澈?是不是你选的那个好夫婿?”

  听到是他的声音,池锦舟似乎愣了一下,继而慌乱拭去脸上的泪水。此时天上正下着雨,看不清彼此的脸,可她仍是不愿意,让他看见这副狼狈的模样。

  他装作没看见,霍东篱的神情只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却嗤声笑道:“他怎么不来陪着你呢?是不是早和那个紫虚国公主……”

  “住口!”池锦舟一声怒吼,突然转过头来,厉声冲着霍东篱,却又软了下来:“翎澈……不会的……”

  “行了!你也不看看,你自己说这话的时候,是那么的没有底气,当初你自信满满,说你相信他的,相信他会对你好!可是现在?你在这里伤心,他又在哪里?”霍东篱本来身体虚弱,突然这样激动地说了一大堆话,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见池锦舟怒道:“都是你害的!若不是你带来那个什么公主,皇上又怎么会让他娶别人!他又怎么会……”

  “都是我害的?”霍东篱气得浑身发抖,“都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

  见霍东篱这个样子,她的语气再也强硬不起来,锦舟不知何时已走过来,直直地望着他,目光中仿佛隐忍,亦仿佛凄楚:“东篱……你放过我吧……”

  “放过你?哈哈哈哈哈……”霍东篱突然仰天大笑起来,一双眼睛里竟全是殷红的血丝,他一字一顿,“放过你?那你当初,也可曾放过我!当初为了姓傅的,你那样狠心地丢下我…两年了,已经两年了……这两年我一看见你和傅翎澈在一起,我就……锦舟……”

  霍东篱脸上满是水渍,竟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什么了。他什么人也没有带,是自己一个人滚着轮子来的,他的手上已满是泥污,锦舟握着他的手,缓缓在他的轮椅边蹲下:“东篱……对不起……东篱……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