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英姿 7

  黑夜渐渐散去,天亮时分,父皇也没有来。而母妃还在苦苦等待,她至死也没有等到父皇。而她明明是他的妻,她想要的,不过是父皇的一个回眸,却也没能等到。

  可他明明是他的父皇,她的丈夫。

  父皇这两个字,从来都是如此的疏离淡漠。多年前他领兵去了边塞,立下赫赫战功,也被皇上封了个瑾王的名号。爵位倒是其次,边塞离绥州极远,这一去山高皇帝远,也落得个清静自在,索性待在这里不走了,算算日子,已经年没有回过绥州皇城了。幻朝毕竟国富民强,和紫虚国的这场战争到底占了上风,紫虚国还送了公主来和亲。眼看胜利在望。不久前傅翎澈看将士们压抑了多年,便寻了个好日子带他们到天宁镇的某个酒楼畅饮,还带了美女来助兴,这件事在军中传来,越传越离谱,传回皇上的耳朵的时候,竟说是瑾王公然带军士piao娼,皇上龙颜大怒,急令傅翎澈回京。傅翎澈也不多争辩,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皇上也拿他没办法。

  刘绍海早就命人将清辉堂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屋里点着薰香,很淡雅的香气,青紫色烟从香炉上徐徐冒出来,像一只只鬼爪。傅翎澈自由散漫惯了,没有带侍卫随从,吹了灯便要睡下,却听见房顶上的瓦砾吱呀吱呀的声音,一开始只当是哪个宫里跑出来的猫,并不当回事。不料月光煞然打下来,一个漆黑的人影竟从上面蹿下来!

  傅翎澈眼里杀气乍现,突然转身一掌狠狠地向那黑衣人劈去。黑衣人一惊,没料到他会有所防备,但那人既然能只身闯入皇宫,武功显然也不低。只消一瞬便已反应过来,向后折腰,弓腰微微一弯已躲开来,只感觉到傅翎澈的手掌带过一小阵微凉的飓风。傅翎澈来不及收手,一掌已劈在那柱头上,只听见木质的柱子咔咔作响,细细一看,才发现那上面竟已开始出现细细的裂纹。傅翎澈顿觉大事不好,猛然将手抽回,那黑衣人趁机闪到柱子后面,索性顺势一掌,打向那柱子,柱子“哗”地一声,已经碎成无数尖利的碎片,借着黑衣人刚才那一掌所迸发出的内力,尽数向翎澈飞溅而来!

  傅翎澈似乎丝毫不惊慌,被黑衣人揭了瓦的地方,溢下面满地的月光,照着他一双眸子,冷戾而犀利,如同潜伏着的猎豹。傅翎澈冷笑一声,反手,不知从何处竟抽出一把匕首来,七寸左右,嵌有一颗冰蓝色的琉璃。黑衣人顿生诧异,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竟是空空如也。原来那人不知何时已抽掉了自己的匕首!正兀自思忖,抬头却见最后几道白光闪过,那人已收了匕首,地上已满是碎裂的木屑。

  没想到那人的武功,竟也是如此高强!

  莫非---

  是自己认错了人?

  黑衣人不觉心生疑惑。入宫行窃,自保是最要紧的。正想细细确认一番,却又见那人正挥舞着自己的匕首向自己刺来!那寒光一道,直直地便向黑衣人的面门刺来--在这紧要的关头,已容不得黑衣人思考,他顺手便操起桌上一把折扇过来,雪白的扇面,在黑衣人手中“唰”地展开,月光下如同一只独翼的蝴蝶,倔强地翻飞。

  白刃在眼前闪电般晃过,只听得“咣当”一声,可那落在地上的,竟是傅翎澈手中的匕首!

  黑衣人无声嗤笑,扇子的边缘架在傅翎澈的脖子上,凉凉地贴着他炽热的肌肤,如初冬落地的新雪。傅翎澈将身体微微侧过去,黑衣人将扇子架得更紧:“别动!”

  一溜血珠自扇子边缘缓缓渗出,滚落。

  顺着肌肤,蜿蜒成一条

  血红的小溪。

  --原来那扇子,竟是铁打的!

  即使糊了纸做的扇面,借着皎皎的月光,依然可以看见,划开他脖子上肌肤的扇沿,那薄薄的寒铁,冰一样锋利。光辉凛冽,握在手中沉甸甸的。

  那黑衣人定是早看穿了扇子的秘密,不然也不会贸然上前抵挡他的攻击。没想到这黑衣人身材娇小看起来弱不禁风,原来是这样智勇。傅翎澈不禁暗暗佩服,他眼角的弧度桀骜放肆,夹着几缕轻狂张扬的邪气。既然已经被发现,那就怨不得她了。黑衣人狠狠道:“死到临头,居然还笑得出来!”

  傅翎澈淡淡瞄了一眼那黑衣人,不经意间,突然反手便朝他挥去!他出手极快,两道月白色的影子自腰间闪过,黑衣人尚未反过来,一阵剧痛自手腕传来,待看清楚时,原来是傅翎澈牢牢扼住了自己的手腕,铁扇子“当”一声落地,自己已被反手按在了桌上!

  “其实你拿扇子架在我脖子上时,本来可以毫不犹豫杀了我的,只可惜,你没有这个机会了。”傅翎澈的声音回响在耳畔,他甚至能想象此刻他脸上那股邪魅的笑。他以为他要给自己一拳,没想到傅翎澈却

  突然松了手。

  他宽大的袖子一挥:“方才你放过我一马,现在,我也放你。”

  黑衣人没好气地说:“多谢。”

  转身振臂,黑色的身影倏地向房顶飞去。傅翎澈突然腾空而起,伸手抓住那黑衣人的脚猛地向下一扯,黑衣人一个重心不稳,眼看就要直挺挺地栽下来,傅翎澈借助房梁的支力,单脚稍稍一点,便稳稳地接住了那黑衣人!

  他抱着黑衣人在空中旋转,黑衣人瞪着一双又惊又怒的眼,傅翎澈邪魅地一笑,用小指轻轻勾落他的面纱,那长发,如瀑布般飞泻下来,月光如水,照着那姣好的容颜……竟然比那月光还要美丽。隔了那样近的距离,她身上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萦绕鼻尖。

  傅翎澈的温声低语:“方才刀扇在你手中,你明明可以一下子了结了我,为何不动手?”他唇间吐出的热气呵在耳畔,似无数小虫子在蠕动,酥痒地经过,她觉得脊梁一阵阵地发凉。

  “哦?”她的腰肢在臂中,温软而柔韧。桑梓此刻脸色因怒而变红得微微有些鲜艳的潮红,异常可爱。嘻笑道:“姑娘莫气,只是想提醒姑娘,你有东西忘了。”

  古朴的墙上映出缠绵的影子,终于翩跹落地。她猛然挣开他的怀抱。傅翎澈脚一勾,桃花心木的地板微微一颤,方才落在地上的琉璃碎又重新飞起,黑衣女子试图抓过那匕首,却被翎澈抢先一步收在袖中。知道傅翎澈存心逗她,黑衣女子目光中有隐忍的怒气:“谢公子提醒。不知可否将其物归原主?”

  “我可不姓谢,”他悠悠道,“在下傅翎澈,敢问姑娘芳名?”

  那黑衣女子嫣然道:“此去永别,多问何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