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死一样活着(1)

  不知道哪位伟人说过:战争是死神的盛宴。现在,欢馨就处在这个人间地狱之中。

  当欢馨拖着疲惫的身子,沿着相反的路线走了不知多远后,她终于远远看到了一个小镇隐约的轮廓。欢馨并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传说中的那个第涅伯佩特罗斯克镇,但是只要有人就好办了,想到这里,一股欣喜蓦然代替了连日来的惶恐。

  可是当她踏出树林,走向自认为光明的前方时,眼前的情景却突然让她知道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

  曾经这里也许是一个优美、静谧的小镇,但是现在的它却被炮火洗刷得面目全非。充满硝烟的战争,到处是被烧毁的房屋,隐隐冒着火光,空气中散发着刺鼻呛人的焦糊味。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残墙断垣间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两军阵亡的士兵以一种非常怪异的姿势纠缠交叠在一起,有的甚至已经分辨不出彼此。走在这里,下一步你也许就会踩上也许还可以称之为手臂或内脏之类的东西,硬邦邦的,冷得让人从骨头里往外冒凉气。

  窒息、绝望、恐惧……一起充斥进欢馨的脑海,纷乱一片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她弯下腰不停打着恶心,但是空空的胃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完了!这下她彻底陷入绝境!

  突然,不知从哪里跳出几个身穿原野灰色制服的德国士兵,那帽檐上闪着寒光的银白色骷髅标志让欢馨不寒而栗。

  显然这里的激战已经告一段落,这些人并不是德国的作战部队,而是专门负责主战线后游击队的清扫和占领区的控制等工作的党卫军SS武装师。

  只听咔咔几声,几把毛瑟冲锋枪同时对准了这个中国女孩,大概是身上的护士制服和手臂上醒目的红十字袖标,让他们没有马上开枪。

  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地聆听到死亡的脚步声,欢馨感觉心脏因恐惧几乎停止跳动,双腿一阵发软。她缓缓举起手,僵直着身体,一动也不敢动。

  只见对面走出一个少尉模样的德国军官,用锐利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随即用德语大声问了几句。

  欢馨当然听不懂,她摇摇头,指指手臂上的袖标,尽量保持着听上去比较平缓而无害的音调,用英语说道:“我是国际红十字会的护士,我和大部队走散了,才来到这里!”

  在她有限的历史知识中,似乎记得《关于改善战时伤者病者待/遇的日内瓦公约》中规定了军队医院和医务人员的中立地位和伤病军人不论国籍应受到接待和照顾的条款。那么按照国际惯例,她似乎还有一丝生的希望。

  虽然两方之间似乎存在着语言沟通上的困难,但是那军官显然看懂了欢馨的手势,头微微一动,身边的一个士兵收了枪走上前,粗鲁地在她身上摸索起来。

  欢馨握紧湿漉漉的手掌,咬着牙,任凭那占满血污的大手在身上移动,皮肤上不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既然来搜她身,看来德国人一时半会儿不会杀了自己,又感觉在身上游移的手还算规矩,因此欢馨心里倒也没有像刚才那样慌张了。

  突然那手一顿,从她制服下的衬衣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正是曼菲斯德送给她的项链。

  德国军官接过一看,先是眼前一亮,可当他打开那项坠盒时,脸色瞬时一变,又仔细地凑近看了看,随即用狐疑的眼光看着欢馨。因为那上面的女人和孩子他虽然不认识,但照片中那个男人他却是认识的——约纳斯.冯.路德维希,国家秘密警察(即盖世太保)二级上将,在保安警察总局任职,是党卫军全国领袖海因里希•希姆莱的得力干将之一。

  见军官迟疑地端详着手中的项链,欢馨不由心中咯噔一下,虽然她知道这项链价值不菲,但也不会让德国人有这样的表情啊!难道他们误认为自己会是小偷?

  正当欢馨惴惴不安地胡乱猜测时,那军官已经将项链用双手还给了欢馨,并小声对身边士兵嘀咕了几句。身边的士兵见状冲欢馨一挥手中的枪,示意她跟着他们向前走。

  欢馨不知道将要被带到哪里,也无法判断将会有怎样的命运等待着她。她深吸一口气,手伸进外衣口袋里紧紧攥着那条项链,项坠上突出的宝石带给手心一阵刺痛,仿佛这样她才有勇气迈动沉重的双腿。

  在瓦砾和尸体间穿行,一路上不断遇到德国士兵在清理战场,发现还没死透的苏军就及时补上一枪。每一记枪响,都会让欢馨惊得浑身发抖。

  她故意忽略那些尸体和残酷的杀戮场面给自己带来的视觉和生理上的冲击,尽量维持着表面上的冷静,大脑却在高速地运转着,飞快地分析着眼前的形势。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再加上语言不通,她独自一个人是完全不可能逃脱的,所以只有凭借自己的身份见机行事了,希望上帝保佑这群德国人还能记得“人道主义”怎么拼写!

  走了大约十多分钟,他们在一幢乡村教堂样的房子前停下,门前有全副武装的德国士兵看守,显然是一处临时关押所。

  这时,教堂的门被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高鼻深目,浑身散发着暴虐气息的少校军官。他见自己的部下带来一个东方女孩,不由眉头一皱。

  走在前面的少尉忙上前向他汇报,那少校边听边用深陷在眼窝里的褐色眼珠斜睨着欢馨,冰寒彻骨的目光中蕴含着无数的怀疑和不屑,看得欢馨的背后冒起一阵恶寒!

  “小姐,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来到这里,你现在都是我们的俘虏!你的配合将会给你带来益处!”那少校让身边的翻译将这段话译成英语转述给欢馨听。不知抓欢馨来的男人是不是对他讲了那项链的事,反正他语气虽然冷漠,但还算客气。

  益处?怕就是等着被送往集中营吧!欢馨在心里自嘲地想着,嘴里已经大声抗议起来:“我是红十字会的护士,按照国际惯例我是中立的!你没权抓我!”

  “惯例?”那少校像听到什么趣事似的嘿嘿冷笑几声,狠狠捏住欢馨小巧的下巴,皮笑肉不笑地道,“在这里没有什么惯例!这里除了优秀的德国士兵外,剩下的只有俘虏和死人!或许小姐——你更愿意选择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