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天空会想起你,看花树会想起你,看牙膏会想起你,就连看马路都会想起你。所以,我索性闭上眼睛,让自己的世界盲了一片。这样,我就会觉得,你轻轻的,静静的,还在我身边。从未消失。——陈华明。
当沉浸在悲伤中不知该怎么爬出来的时候,一个温暖的声音适时的响起,“请问,安瑾的家属在吗?”
请问,安瑾的家属在吗?
最先回过神的少杰看着手术室门口,与自己年纪相仿的青年,沙哑地声音,“我们便是。”
青年走了过来,翻着受伤的病历报告,缓缓开口,“这这样的,那个女生头部遭受过重击,送来的时候已经进入休克状态,加上失血过多,即使我们给她输了足够的血液,但她大脑缺氧还是比较严重的,如果不能及时醒过来,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的话,会形成Vegetative Patient 的病症,也就是我们俗称的植物人。”
所有人都还没有从悲伤的气氛中缓过来,呆滞的看着医生。
植物人?那不就是还活着?!
“你刚刚说什么?能不能再说一遍?”少杰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医者。
“我说,我已经已经尽最大的努力挽救那个叫安瑾的小姑娘了,但是能不能醒过来,主要还是要看病人本身的求生意识了。”
妈咪停止哭泣紧张的问医生,“那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医生看了眼妈咪,又看了看其他人,有些奇怪他们的悲伤从何而来,“已经送到重症病房了,虽然现在是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但是她的情况不容乐观,随时有再进一步恶化的可能。不过你们可以去看她了。”
惠宏被眼前的医生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是刚才过去的那个医生不是说,你们已经尽力了?还说让我们节哀!”
年轻医生看着不远处正要拐角的医生,扶了扶鼻梁上的眼眶,算是明白了他们从何而来的悲伤,“那个医生是临时接受一个老太太的手术,大概是把你们认成老太太的家属了吧。”
“嘿!我这暴脾气!”培兴撸起袖管,就要上前,问问那个医生的智商在哪。也不问清楚就乱给人说这样的话,不知道能让人多伤心吗?
“别别别,哥,这是医院,咱不能这样,咱打架要组团去!”惠宏说着就拉着培兴往前走。
桂清看了眼在场两个长辈的脸色,冲俩人使了个眼色,“行了,你们别闹了。”
母亲的脸色微微变化了些,果然是什么样的人就会交什么样的朋友吗?“行了,小瑾也没什么事了,我就先回去了。”
父亲看了眼母亲,又看了看在场的几人,“老婆大人,我们等小瑾醒了再说好吗?”
“没那个必要了,知道她还活着就够了。”说完,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父亲尴尬的看着几人,最终,目光落在少杰身上,“少杰啊,你先去看看小瑾,我跟你伯母说点事就过去。”
少杰木讷的点了点头,“我会好好照顾小瑾的,请伯父放心。”
父亲留下一句“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就走了。
余下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是都说小瑾是家里最受宠的孩子吗?怎么这会出事了,反倒成了这个模样?甚至连病房号码都没问过。若不是刚刚医生传递错信息时,地面上还有未干的泪滴,可能他们都该怀疑那两个长辈的出现是他们的错觉了吧。
少杰打破尴尬,看着其他人,“我们先去病房看小瑾吧。”
众人点了点头,谁也没有去追根究底的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事情该他们知道的,小瑾不会瞒着,不该知道的,追根究底的,反而对自己没什么好处。
华明看着在前面走的几人,拉住走在最后的桂清,“桂清,你帮我看下我后背的伤,突然觉得好疼。”
桂清后退了一步,看着华明鲜血淋漓的后背,惊呼,“陈华明你特么到底是怎么想的!伤得这么严重就不知道知会一声啊!万一你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们兄弟几个怎么跟你爸妈交代啊!”
听到桂清的质问,前面的三人也停下脚步,问,“怎么了?”
桂清余火未消,指着华明,“这货自己都伤成什么样的,竟然在这边等了小瑾近四个小时,也不晓得知会我们一声然后去包扎伤口!就这么干等着!”
惠宏皱着眉头,走了过来,果然看到不远处的长椅上有一摊血渍,扬起拳头就要打下去,最终还是在快打到的时候住了手,“我知道你担心小瑾,我们也很担心她,但是你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华明突然笑了,“你知道刚刚医生说节哀的时候我脑海里的第一反应是什么?”直视惠宏的眼睛,“我想跟她去。失去她我也活不下去了。”
惠宏刚刚收起的拳头在这一刻狠狠地打在华明的脸上,原本就受伤的华明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衣服上的血渍在白色的板砖上开出了花,一朵一朵妖艳无比的红花,像曼珠沙华一般,“陈华明,这一拳是替你父母打的,他们养育你十八年,你却因为一个女人要去死。”
然后自己深呼吸了好几次后,弯腰,向躺在地上的华明伸出手,“兄弟,再爱,再难受,也不能放弃生命。你的命不属于你自己一个人的。你没有想过,如果你真的那么做了,你年迈的父母怎么办?”
华明望了他一眼,握住他的手,起身,沉默。
桂清扶着华明,“我陪他去包扎下伤口,你们先去看小瑾吧。”
少杰点了点头,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还是只说了一句,“我待会把病房号码发给你们。”
画面转。
培兴和少杰已经换好消毒服进入重症病房内,病房内满是消毒药水的味道。看着病床上的我,戴着氧气罩,打着点滴,头上缠着白白的一圈的纱布,最显眼的莫过于挂在半空中,缠满纱布用支架固定住的脚。
“医生刚刚似乎没有说小瑾的脚也受伤了啊。”培兴皱着眉头,心想这是什么医院啊,医生说的话都是只说一半的吗?怎么这么不负责任呢?
少杰怔在门口半天不敢靠近,这是我的小瑾吗?那个活泼乱跳跟天塌下来都不能动摇她蹦跶的决心的小瑾吗?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培兴别开脸,不去看,“你在这陪小瑾吧。我在外面等华明他们过来。”
少杰没说什么,点了点头,朝我走来。
缠着纱布的头渗透出些许猩红。少杰坐在床边的,抬起的手迟迟不敢落在我苍白的脸颊上,迟疑,或者说犹豫了很久之后,少杰轻抚我的脸颊,温热的泪水落在我的左手上。
“小瑾,醒醒,你看,我是少杰啊。”
医院停车场。
“老婆大人,怎么说我们也该看眼小瑾再走的啊。”父亲跟在母亲身后,左右为难。一个是陪了自己大半辈子的人,一个是自己看着长大刚动完手术的亲生女儿。
“我说过了,你可以留在这里,等她醒。”母亲依旧坚持己见。
“我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做到如此狠心!那是你刚逃过鬼门关的亲生女儿。刚刚你以为她死了,你不是还很伤心吗?怎么这会就变得这么铁石心肠了!”父亲无奈的站在车门口,抵着车门,不让母亲开门。
“你也说了,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跟她之间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是她让我太失望了。一次又一次的摧毁了我对她的信任,逼得我对她心灰意冷。”
“有什么事情能比咱女儿是不是活着,是不是过的好还重要啊?”
“你知道她在外面干嘛吗?”母亲质问着父亲,而一向不过问我任何事情的父亲明显语塞,不知道却也不能承认。
“她打架斗殴,酗酒伤人!我就怕她哪天杀了人还能一脸平静地跟我讲‘妈咪我杀人了’。那种害怕的感觉你懂吗?你什么也不懂,因为你跟我一样,从来不过问女儿的任何事!”
父亲愣了,“就算她打架斗殴,酗酒伤人,哪怕是最后她真的杀了人,她也是我女儿!我不会因为她的过错而不承认这段血溶于水的亲情!”
“她会使整个安家蒙羞!人们看到我们会戳着我们的脊梁骨说‘那个就是安瑾的家长’!你真的不会因为有这么一个女儿而觉得丢人吗?”
面对母亲的质疑,父亲犹豫了好久,“我不会。”
“那是因为事情还没发生,等真正发生的时候你就知道你今天的行为有多幼稚!”
“你为什么就不想想是什么导致了今天的小瑾?归根究底还不是我们当父母的不尽责!是我们的疏忽导致今天叛逆的小瑾!所以我们应该做的是挽救!让这孩子不要误入歧途!而不是在她最需要我们的时候抛下她不管!那样会更伤她的心。”
父亲转身,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放在车顶,“如果你还是固执的认为所有的错都只是小瑾一个人的任性,而自己没有半点责任的话,那么你走吧。我想小瑾也不愿见到这样的妈咪。”
看着父亲离开的背影,母亲开始思考,是不是真的错怪小瑾了?我记得小时候的小瑾是很天真很乖巧的孩子啊,虽然任性了点,却也不至于做出那么多让人心寒的事来啊。可是而今的她......难道真的如丈夫所说的那样吗?真的是我对这孩子的关心太少了吗?那么,这个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怀欣欣之前?还是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