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新的一年就来到了。

　　临近新年，我再一次看到了母亲，还有我的两位哥哥陈须、陈蟜。

　　母亲笑盈盈地问我：“娇儿，你现在明白母亲的一片苦心了吧？”

　　我笑，苦心倒没明白，反倒更让我看透我是陈家的一颗棋子了。借着我的势，好让陈家从此荣华富贵一生不是？

　　大长公主，你就是这般利用你的亲生女儿么？

　　我苦笑一声，回答道：“是母亲您硬把女儿推到今天这种田地，女儿怎会不明白母亲您的苦心呢？”

　　陈须哥哥盯着我，久久道：“母亲，儿子看妹妹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

　　一听他这么讲，陈蟜哥哥也看着我道：“是啊，妹妹脸色好像不大好。”他拉着我，问，“妹妹，不会是皇上和你吵架了？”

　　我一把抽过自己的手，略有不耐烦地道：“没有啦，哥哥你就不要再胡想了。”

　　陈须哥哥夸张般的喘口气：“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妹妹，你现在是皇上的妻子，你可不能让别的女人把皇上的心抢走啊。”

　　“哥哥是让我善妒么？”我冷面着问。

　　“哥哥可不是让你善妒，哥哥只是让你把握好属于自己的爱情。难得有皇上这样痴情的帝王，妹妹你要是不抓紧了，那真是太可惜了。”

　　“你刚才说什么？”我重复地问。

　　痴情？他说刘彻痴情？我好想肆无忌惮地大笑一场，那样一个只看得见江山的男人，眼里哪能容得下什么叫情？卫子夫也好，李夫人也罢，哪个是刘彻真心爱过的？

　　简直就是荒谬！

　　陈须哥哥好像是没有听见我刚刚重复问的话，直接转过身问大长公主：“母亲，今年我想多留在宫里陪陪妹妹，可以么？”

　　母亲笑容又一次挂在嘴角：“须儿，你还是多陪陪你妻子吧！”

　　我一下子就来了兴趣，拉过哥哥的衣袖问：“哥哥，我什么时候有嫂嫂了，怎么重来没听你讲过呢？”

　　陈须哥哥的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道：“哎，我……什么嫂嫂……我们……”

　　“哥哥你倒是快点说嘛，想急死妹妹啊！”我更加迫切。

　　可能是陈蟜哥哥也听不下去了，帮他说：“妹妹，就是长兄喜欢上了一个女子，并且还想娶她为嫂嫂呢！”

　　我高兴地埋怨：“哥哥你也太坏了，有了嫂嫂都不告诉妹妹。看来以后等嫂嫂过了门，哥哥眼里就再也不会有妹妹了。”

　　陈须哥哥有喜欢的人自然是好事一桩，我是真心希望他能和那个女子成亲到老。只是这个愿望……

　　“说是再等一段时间，要娶那个姑娘了。”母亲为我介绍说。

　　我道：“哥哥，娇儿不干涉哥哥娶亲，只是娇儿想提醒哥哥。未来的嫂嫂长得可以不出众，但她的品行一定要好，一定要确认她是真心喜欢哥哥方才可以。”

　　陈须哥哥宠爱地摸摸我的头，点头道：“放心吧妹妹，欢儿是个很贤淑的女子，我相信她也一定是……真心……爱我的。”

　　“欢儿？”我打趣道，“哥哥这就唤上人家姑娘的闺名了，看来关系已经很好了呀！”

　　母亲和陈蟜哥哥都笑作一团，看到大家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我心里也有说不出来的欢喜。虽然，我只是陈家的一颗棋子，但哥哥们却是真心视我为妹妹的。

　　见过了母亲，我就要去拜见皇帝。

　　一进殿门，我就看见苏映雪端着一个小食盒站在刘彻面前。两人看上去恩恩爱爱的，真像是一对恩爱夫妻。虽说我不爱刘彻，但看到这一幕，我并不是一点也不介意。

　　毕竟，我才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夫妻多年，我与他何曾有过这般？

　　刘彻一看到我，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皇后怎地就过来了？快别跪着了，赐座。”

　　我只微笑，这笑容却没有半点真情存在：“莫非臣妾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了皇上和苏美人，那可真真儿是臣妾的罪过。”

　　“瞧皇后说的。”刘彻眼眸微微黯淡了一些，移开看向我的目光。

　　苏美人娇笑不语，只端过茶杯细品，小鸟依人般的依偎在刘彻身边。看这样子，我可想而知，她定当倍受刘彻宠爱。

　　却，终是有宠无爱。

　　“进来祖母身子不是特好，皇后可有前去多多探望？”刘彻表情淡淡地问。

　　他这一说我倒还真想起太皇太后来了。自小她对我甚是疼爱，不过自我当上这皇后以来，我真没多多去探望过她。

　　我颔首道：“臣妾片刻之后就会去探望祖母，皇上……”说到此处，我特意抬眸留意了一下他的神情变化。太皇太后干政，这在刘彻心里是个不小的打击，这也就成了他们不和的主要因素。只是我不知，此刻的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有皇后去就可以了，朕还要处理朝政，忙不开。”刘彻说完，目光就转向了苏美人带来的食盒当中，“映雪有心了，皇后同朕一同来尝尝映雪的手艺吧！”

　　看到苏美人那献媚的神情，我心领神会：“既然苏美人是特意做给皇上吃的，臣妾跟着且不是碍眼？”我又换了一副乐呵呵的样子，“臣妾还要去看望太皇太后，就先告退了。”

　　刘彻顿了一阵，点头：“你去吧。”

　　“臣妾告退。”我最后看了他们一眼，委实是容不得我留在这里了。我唇边浮起一个冷笑，轻移莲步，转身离去了。

　　刚出殿门，如月就愤愤不平道：“娘娘您瞧瞧苏美人那个样子，一脸献媚，奴婢真不清楚皇上喜欢她哪儿。”

　　我一叹：“许是皇上就喜欢她百依百顺的样子吧。”我偏过头去问，“如月，倘若你是一个男儿，你会喜欢本宫这样冷面的，还是会喜欢苏美人那样热情的？”

　　如月失了神，我自知她心里的回答，一笑。

　　过了好一半天，翎语缓起朱唇道：“其实娘娘，您若是能对皇上热情一点儿，或许此刻，坐在里面的人儿，就是您了。”

　　我摇头反问：“本宫又怎会像苏美人那般，亲自端食盒送给皇上呢？”

　　我敛起笑容，转身朝长门宫的方向走去。

　　可怜苏美人，如此费尽心机讨好刘彻，也不如李夫人遮面①更让刘彻难以忘怀。

　　——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姗姗其来迟？②

　　长门宫外，我暗想：以后的我，是否也要住在这里，直到逝世？

　　我怀着复杂的心情走了进来，不管如何，我深知，自己绝对不会再走以前陈阿娇的老路，绝对不会。

　　再见太皇太后，她穿着一身深红色的长裙，略显无力地半倚在床榻之上。虽说已是上了年纪，但面容保持得却是极好的。

　　看到我来，太皇太后的脸上立刻就绽放开笑容：“哀家许久不见娇儿，真是怪想念的。”

　　我上前握紧太皇太后的手，只觉阵阵温暖传递到我心里。一想到太皇太后的身子，我不由担心起来：“祖母，您现在身子好些没有？”

　　太皇太后点点头道：“好多了，娇儿能来看哀家，哀家欣喜不已啊！”

　　“祖母，娇儿本就应该来看您呀！”我靠在她的怀里，感觉就像靠在自己亲祖母怀里一样，莫名的叫人安心。

　　“娇儿，哀家听说近来彻儿没有去你那儿，是真的么？”

　　我心一沉，答：“娇儿是皇后，娇儿怎么能只顾自己之快呢？”

　　太皇太后心疼地抚摸着我，叹气道：“娇儿，你和彻儿成亲这么多年，怎么就一直没能生出个皇子呢？”

　　我亦笑，从未同房，何谈皇子之称呢？

　　但我却不能这样回答。我脸上笑意不减，娓娓道：“祖母，皇上现在整日都忙于朝政，臣妾身为他的妻子，应该体谅才是。哪能整日缠着皇上，那且不就成了祸国殃民的祸水了么？”

　　太皇太后盯着我看了许久，终于缓缓点了头：“娇儿有这心，哀家甚是安慰。”

　　忽然想起即将要开始家宴，我心头一紧。清楚记得在历史上，窦太后就是在一次家宴上提起子嗣这件事。本是无心，却被平阳公主有意听了进去，结果就有了以后的卫子夫……

　　难道这一切，仍旧是要这样发展下去，不可改变么？

　　转念又一想，其实卫子夫的出现对我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即使失大宠，即使我不再是皇后，不也正好圆了我这个清静梦么？

　　我想，我是不会因盼他不来而绝望，最终病死的。

　　注：①.汉武帝李夫人病重时期，汉武帝亲自前去探望她，李夫人蒙着被子辞谢道：“妾长期卧病，容颜憔悴，不可以见皇上。希望能把儿子和兄弟托付给皇上。”汉武帝说：“夫人病重，大概将要不能痊愈，让我见一面再嘱托后事，岂不快哉？”李夫人说：“妇人容貌未曾修饰，不可以见君父。妾不敢以轻慢懈怠的态度见皇上。”汉武帝说：“夫人如见我一面，将加赠千金的赏赐，而且授予你的兄弟尊贵的官职。”李夫人说：“授不授尊官都在于皇上，不在于见妾一面。”汉武帝还是坚持一定要见她，李夫人便转过脸去叹息流泪，不再说话。于是汉武帝不高兴地起身离开了。

　　待武帝走后，李夫人的姐妹责备她说：“贵人您为什么不可以见一见皇上以嘱托兄弟呢？难道这样痛恨皇上吗？”李夫人说：“我之所以不愿见皇上，正是为了能确实地托付兄弟之事。我因为容貌美好，得以从微贱地位获得皇上宠爱。以美色事人者，色衰则爱意松懈，爱懈则恩义断绝。皇上之所以还能念念不忘来看我，正因为我平生美好的容貌，现在如见到我容貌毁坏，颜色非故，一定会厌恶抛弃我，还怎么会记得怜悯录用我的兄弟呢！”

　　李夫人死后，武帝以皇后礼仪将其安葬，自此日夜思念。

　　②.汉武帝刘彻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