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抹玄色的身影从我们头顶跃过，落在我们十步开外的地方。

　　玄衣似火，眉目似剑，银发如瀑。

　　他站在那儿幽幽一望，眼里满是伤痛，他的伤痛那么明显，让人觉得使他伤痛的人，真是罪孽深重，理应下十八层地狱。

　　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眼里这种情绪，瞬间慌了神。

　　风送来他熟悉的发香，我一时竟心痛的不能自已。看着他的脸，我颤抖着，始终无法叫出他的名字，在心中憋了许久的质问，披星戴月的几日奔波，冲动得连累了妖王，只为问他一问，因何负我？看到他眼神中的伤痛之后最终一个字都问不出口。

　　他的眼神在我身上辗转之后，落到妖王的脸上，妖王只是一笑，似是挑衅的回望，他好像再说：如今这局势利你又如何？如今我败了又如何？你且看看，今日陪她出生入死的人，是我不是你。

　　时间似乎静止了，风声也停了，沉默许久，他终于朝我伸出手。那一霎，风吹得他的红衣像是一面旗帜，只是那旗帜稳稳的立在那里，人却好像要随风去了。

　　“回到我身边来，龙阳。”他淡淡的说。

　　东华就站在离我十步开外，我一失神往前走了两步，却立马被妖王拉住了袖子，他按在我肩头的手，用力得几乎将我肩膀掰断。

　　妖王孤身追来，大军未随。真是关心则乱，只顾着找人，连路上的圈套都没发现，现在天界人多势众，可他孤身一人，胜算不是没有，只是，要顾及到我，胜算就大打折扣了。

　　他用只有我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呆着别动！龙儿。”

　　我楞了楞不敢开口。

　　“回到我身边来，龙阳！”

　　我困在原地，看了看东华，又看了看妖王，我心中并非没有决定，只是说不出口，迈不开步子，这二人，我都曾用情，怎么的可能忍心去伤他们呢？我摇了摇头：“不，不要逼我。求求你们！”

　　东华虚浮立于空中居高临下的看着我道：“不是我们逼你，是你在逼我们，你回头看看，一界之主被你逼成何等模样？你再看看我，龙阳，是你逼我对他痛下杀手的。”

　　此一句，如醍醐灌顶，我忽然转头看妖王，他发鬓未乱，几丝不听话的从他鬓边滑落出来，在风里飞着，这样的他，好不凄惨……他见我望着他，对我轻轻摇着头：“龙儿，不要再听他胡说。别被他骗了，他可最擅长骗人了，几千年前，他也是这般拿出一副无辜的脸来，骗了我，让我不不得不被压在“天涯海角”下数千年！让我眼看着帘渊老贼对你意图不轨，而束手无策！！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曾经轻信看他！狐狸嘛，最狡猾的。”

　　我虽然不太明白妖王在说什么，但我也狠不下心了……

　　我又抬头看东华，他面上没什么表情，但我依然感觉到，他的怒气在胸中翻腾，我也感觉到他的心痛。

　　“龙阳，小鱼儿，都还不会叫娘亲，你还要舍下他吗？我待你不好，你要离开我，我无话可说。但归根结底。对不住你的是我！可小鱼儿呢？！他可曾犯错？你又要舍下他吗？”

　　他一提到小鱼儿，我的世界就塌陷了……我一想到他与东华极似的眼睛，我……

　　“小鱼儿是谁？”妖王在我耳边问我。

　　“是我的孩子。”

　　我突然感觉到他按住我肩膀的手松了几分，一瞬像是被抽空，错愕像是一颗石子儿投进了他波澜不惊的眸子。他摇着头，可能连他自己说了什么他也不太清楚：“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

　　“你……你与东华的孩子？”他一直望着我，仿佛我一点头，他坚强的外边就要轰然破裂，露出血淋淋的脆弱本质。

　　我追着他往前走几步，东华的声音立马响起：“龙阳！你跟我回去，我保他不死。”

　　我无奈的顿住，只用眼神向他道一千声一万声对不起，他却一直摇头：“我不信……鸾儿，你将事情的始末与我说一次，我不信，这其中，必定有诈。”

　　“妖王，我不知道青鸾是谁，让你如此爱慕，但我知道，我不是青鸾，我是龙阳……”我还欲好言好语相劝几句，东华却开口打断我道：“你也听见了，凤戈。没错，往前我是有许多事情对不住你，但那也是几千年的旧账了。你若是还是放不下，可以来找我，但你不需要将龙阳牵扯进去。她什么都不知道……”他说到这儿，似乎是心虚的朝我这边撇了，很快转开了目光，又接着说：“青鸾也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妖王瞬间被惹怒，像是困兽企图挣脱笼子那边往前扑了一步，我急忙将他拉住。示意他现在不可以与东华交手。

　　妖王的脸上表情很复杂说不出是个什么表情，他咬牙切齿的说：“她什么都不知道？东华，做神，怎么可以做到卑鄙如你？”

　　东华却不被他的语言所伤，深呼吸一口，又缓缓呼出胸中郁结淡然回道：“连如来也躲不掉的情劫，我又如何能置身事外？我与她，帘渊与她，她与你，不过都是一个情劫在作祟，你摆脱不了，我也不能，所以不管我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心中的爱意，我不会觉得羞耻。”

　　“哈哈哈哈！”妖王大笑：“为了你心中爱意？狗屁！怕是为了你的私欲吧？你明知道她不可能爱你。你就想出这么一个龌蹉的法子？你有没有想过，若有一天她记起了一切，你将会彻底被她憎恨，她将以杀你，为毕生夙愿！到时候，你不会后悔吗？哈哈，悔？悔不当初，只怕也无用。”

　　东华的眉头动了动，面上却看不出其他情绪：“若真的有这么一天……我不悔。”

　　“为什么？”

　　东华也笑了笑，对妖王说：“你不会懂的。只有做了他的夫君你才知道，每日有她的等候，她的挂念。每日清晨，你可以为她描眉，每日下午，能陪她饮上一杯茶……这样的日子，即使一天，也够我怀念一生了。我想这也是帘渊的心愿吧？只是可惜了，他动用禁术，被贬入凡间，永生不得再入天庭，他落得如今境地，却是枉为他人做嫁衣了。”

　　“东华，你莫要忘了，当年若不是你从中作梗，我们又岂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东华无心再与他周旋，道：“龙阳，跟我回天宫。”

　　我心中郁结难舒，有些哽咽。“凤戈……”我记忆中，唤他名字的次数并不多……我不知道为何我一见他，就觉得我与他颇有渊源，似是前世就相识，但我也清楚，也明白，不论我们前世是认识，又或者不止是认识，今生今世，我的夫君都只会是东华。我尽力挽出一抹笑容道：“凤戈，我明白你对青鸾的用心，可我到底……只是龙阳，是东华帝君的妻子……”说罢脚步一转，朝东华走去。

　　当东华握住我的指尖，与他深情相望间我终于顿悟：我这一生，都将攥在他的手心里了，我的决心，我的离开，于他来说，不过是闹剧，他始终知道，我无论去哪里，都将跑不开他的掌心。

　　他的目光停在我的脸上良久，终于将我拥在怀里。

　　我下意识的往妖王的方向瞟了一眼，见他始终不动。

　　耳畔只听一声命令：“拿下！”

　　而妖王始终不动半分，一直望着我的眼睛，任由一张大网将他兜头照下。

　　“不！！东华！”我挣开他，大吼道：“东华！你说过我回来你就保他不死的！”

　　他似乎被刺痛了一下，这一次，伤痛却在他眼中一闪即逝。

　　“龙阳，我在碧落拿下他，天界不会没有人知道，如果被人知道我私放妖王。我如何向天界交代？你放心，我一定向天帝求情，留他性命。”

　　我看向妖王，他呆在法网里，一丝也没有挣扎，只幽幽的将我望着，像是在问我为什么，我不忍心看他的眼神，连忙侧过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