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许你一生

  我不知道我自己哪来那么多话和他说,可能是几十年没人陪着说话,一说就有些收不住,我和他将我从天宫出来的日子,当然我没明说我是从天宫出来的,说道我行善救人时,他眼光便沉静下来,仿佛透过我看到了另一个人,说道我被人欺凌忍气吞声时,他就气得立马要人拿他兵器来要去凡间找那人算账!我拉都拉不住,好说歹说才算劝住,心下告诉自己以后说话只怕要小心些,莫惹怒了这个太岁爷。

  我一说就有些收不住,他却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帮我添一杯茶。

  说道睚眦他面色便暗了一暗。急忙拥住我说:“青…龙儿,不管任何时候,都不可信任睚眦,此人城府很深,修为更是深不可测,他意在天下,小小妖界,迟早容不了他,眼下虽然是在我门下,我也是借着他抵挡天界,能不开战便不开战,此时妖界太弱,我还得靠着他,但金龙岂是池中物?他迟早有一天……算了,”他顿了顿,将我拥得更紧些:“有我在,定不会让你有事,你记着莫信任他就是了。”

  我问道:“灵曦呢?灵曦也不能信吗?”

  他摇了摇头。

  他说,小小妖界迟早容不了睚眦?而他呢?既然也认为这是一个小小妖界,自然也容不得他吧?金龙岂是池中物?你又何尝是妖界能困住的?

  我不愿多出门,唯恐有人认出我的身份,再对东华不利,还有就是我本来就不喜欢出门。妖王便时常来陪着我,总是一下了朝就飞奔回来,我通常对他都是以礼相待,从不逾越。他渐渐明白,也不总是伸手就吃我的豆腐。我趁着他心情不错,告诉他我想一个人睡,我与他无名无份,不想落人口舌。

  他怒目圆睁一锤桌子道:“谁敢!我拧了谁的脑袋!”

  我说我心中有顾及,他便沉声道:“都依你。”

  我知道,他定是把我当成了青鸾。我竟然有半分失落,心里想着,青鸾究竟是何等幸运?有妖界之王这般倾慕?可到了后来,也才知道,这个叫青鸾的鸟人,到底是何等不幸!

  每每下了朝,他都要飞奔回来,一整日一整日的黏着我。

  自从认识了他,我也终于忘了孤单的滋味。

  摆脱了孤单,就再不想被它追上,但都说人是贱骨头,没人陪着的时候,嫌冷清,有人天天陪着吧,心底还想念起来那丝清净。

  他每日下朝就来,喋喋不休的可以说好久,我也能说好久。偶尔说道没话可说了,就沉默的下一盘棋。我不会下棋,他一点一点的教我,到后来,他若让我几十步,我也能勉强和他打个平手。到了中午,修行如他这般的妖也不必再食五谷,若食五谷,会增加体内浊气,他却总是陪我吃,偶尔脑袋抽风了,会想起给我做一两道菜,几次都差点将厨房烧了,我看着被熏成煤炭一般的他,捧腹大笑:“咦?哪里来的乌鸦精啊?”惹得一旁的婢女想笑又不敢笑,差点咬破自己的嘴皮。他便投来幽怨的眼光:“你还笑!还不是为你!”但我却心中感动。夜了,看不清人影的时候,他也会带我去青丘最高的山坡上看月亮。他躺在草地上闭目养神,双手盘在脑后枕着,嘴巴里叼了根草。翘着腿,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在唱什么。我多是抱着膝盖看月亮,风伸出手拂动草儿,似是妙女伸手拂动琴弦,簌簌作响。

  有时候真想时光留在此处,不要再前行了。

  你看那皎洁的一盘月,你听风声拂过草地。你看身旁这一个痴心人。

  我垂下了头,一点荧光落在我面前的小草叶,我诧异的抬起头,入目却满是点点荧光,碧绿的荧光飞舞,飘飘洒洒恍然间觉得自己像是置身在星空之中,又像是有仙人将流星悉数撒下。

  “你看!你看!!”我激动的一拍他的大腿,他本在小憩却被我惊醒,却也不恼,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望去,嘴角一翘,目光便柔和得像月光:“是萤火虫。”

  “好美啊!”我不禁感叹。

  小小荧光飞舞在草间,有些栖在草叶上,有些飞在空中,有些落在他的发,他的衣襟上,他也不拂去,盈盈笑着望向我。

  我转开眼,去欣赏置身于星河中的明明灭灭。突然好像放声歌唱,但绞尽脑汁,竟然一首也不会于是只好将手拢在嘴巴,做喇叭装大呼一声:“啊——————”

  远处传来我的回音,身旁的萤火虫却被我惊起,扑起翅膀一闪一闪的飞走了。

  “哎!你们别走啊!”我见它们都走了,忍不住要出手挽留,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我再稳住步子去看的时候,只看见一个黑影蹭的一声蹿得没了影儿,半响只能依稀看见一个黑影舞动,衣袂摩擦间簌簌做响,我连忙捡起脚边的灯笼提高了去看。

  黄蒙蒙的灯光下,将他的人也蒙上一层暖黄,他身姿轻展在空气中以难以想象的角度扭曲着,一旋身,一飞跃,都带动腰间琳琅轻响,像是少女的心跳,衣袂翻飞在暖黄下,像一只展翅的蝴蝶在追逐花丛,又像鹰击长空,仿若脱兔般灵动又仿若兰芝玉树。出手间指尖轻点,一只只萤火虫被他收进袖中,我偶尔碰到他的目光,极快的闪开,他嘴角的笑意,是怎么也停不下来。他一边飞身去追跑远了的萤火虫,我一边提着灯去追。露儿染沉了我的裙摆,我也浑然不知。只迈着大步子追,可我低头拉裙摆之际,他已不见了踪影,我张口想唤他,脑子却是空空的,我竟从没问过他的名字。妖王两个生分的字,我却是怎么也喊不出口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一会儿,风渐渐大了起来,原本清凉的风,带着些刺骨来了。就在心升恐惧之际,耳后忽闻一声高呼:“龙儿!”

  我连忙转身,见他正踏着碧浪缓步而来,他捉紧了亮着荧光的袖子,有几只不听话不知趣儿的从他胸口飞出来。

  他慢慢走近了,将袖子都递给我:“我把他们抓回来了。”

  他咧嘴笑着,红唇皓齿,煞是好看,额间布着蜜蜜的汗珠。脸上讨好的笑像是一个孩子,在讨要奖励。

  我把袖中的丝帕递给他,他不领情,却捉了我的手来把我拉进怀里,我手一抖,灯笼落了,我还想弯腰去捡,奈何他的力气大,我被拉着脚下一绊,半是跌落半是扑的落进他的怀里。他气息还未稳,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又接着我一晃神,松了袖口。霎时,荧光从袖口溢出来,像是星河倾泻而下,盈盈的飞着,落在我们的发间,映在他的脸庞,印在他的眼中,烙在我的心中。

  此情此景,终身难忘。

  当一个人为你做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时,你也别忘了,他是一界之主。

  却在我面前,笑得像个孩子。

  我这个人向来心软,耳根子也软。随便一个人,就算一些小恩小惠,我也铭记于心。若他再对我上半分心,便可以毫无顾忌的闯入我的心门。

  荧光忽闪忽闪间,我的心也背照亮了,照着我的心事格外的明朗,许是到了动情处,我竟忘了推开他,当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我羞涩的发现:这也许就是爱情?

  我努力让自己把自己的心事编排清楚,或许东华,对我来说,也许是老天爷看我可怜,眼看我过了嫁人的年龄,替我做了一把媒,让我遇见东华。我那时就因为东华一个眼神,便决心嫁与他,想着嫁人了,许是能摆脱山中寂寥,没想到,寂寥更甚寂寥,还失了自由。我于东华,东华于我,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娶了,凡间每个女子到了年龄都会嫁出去的,大半部分都没有见过面。我想我们婚事,哦不,我同他还没有成亲。我想我们在一起,不过是两个寂寞的人,走在一起坐个伴吧?但我这样想时,眼前划过他的脸,心中却是一痛,他从未抽空出来陪过我,在我身边的时候屈指可数,他待我是极好,吃穿用度,样样都好,却都不是我想要的,他待我也是温柔,却从未像妖王一般,亲切的唤我一声龙儿。

  可眼前人呢?

  我抬头望了一眼他俊俏的下巴,突然不受控制的推开他。他依旧笑意盈盈的,以为我害羞了,我却不敢让他看清我的神色,连忙跑开。

  他匆忙提灯来追:“龙儿,你慢点,路滑!”

  许是昨天夜里我没有推开他让他得到了鼓励,他现在更是一日十二个时辰都要同我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