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飘雪了

  日子又这样平淡无奇的过下去了,洗心宫没有人来过,我也没有出去过,我以前还喜欢摆弄摆弄院子里的草木,现在也是力不从心了,于是我每天的唯一的事情,就是给腹中的孩儿缝制衣裳,小衣裳小鞋子已经慢慢做了一箱有余,从他出生,到二十岁的都有了,小杉杉小褂褂都有。我寻思着要不要趁着现在眼神还好,给他把成亲的礼服也给做了。

  后来礼服才做了一半,我的眼神却不行了。顶多一个时辰,就做不下去了,头晕眼花的。于是我每天的事情又多了一样,就是发呆。

  我坐在回廊下,发呆望着天,天宫的天和人间看到的天空不同,天宫的天空很是梦幻,变化无常。所以我常常一看,就看到夕阳西斜。

  脑袋抽风的有时候也莫名其妙的希望,这短暂的一生能快点结束。

  转眼已是六月天,天宫上倒感觉不到炎热,只是为了对应人间四季,仙娥们的宫衣都薄了起来。

  我越来越嗜睡,经常一觉醒来,都已经错过了午饭,不过整个九重天也只有我一个人需要吃饭,所以不管我什么时候醒,总不会挨饿就是了。

  这天一觉醒来,觉得身上汗涔涔的,黏黏粘粘的很是不舒服,我起来想开一开窗,刚一开窗,又瞟见镜子里的自己十分憔悴,虽然东华不在,我也总是精心梳妆自己,怕突然有一天他回来,见着那般的我,会心生厌恶。毕竟他身边总是有仙女儿围着,难免有一天,会看腻了我,于是,我想要他看我的每一眼,都是我为他精心妆过的容颜。

  我连忙坐下来给自己梳妆,梳着梳着,不知是最近太忧心还是怎么的,竟在青丝中寻出一根白发。

  那一瞬间,我听到自己落下沉重的一声叹息。

  东华的头发也是银白的,和我这根白的不一样,他白的飘飘欲仙,我白得……

  我才十九而已啊,怎么就长了白头发呢。

  我轻轻扯下那根白发,正巧一阵风吹来,我轻轻送出我手中的白发,它和着风飘啊飘啊不知道飘到哪里,我用眼神追着追着,它就融进了绵绵的白云里,融进刺眼的阳光里,幻成另一种莹白——像是云开始剥落一样一片一片的鹅毛大雪,纷扬而至。

  我揉了揉眼睛。

  没错……是下雪了。

  六月飘雪,只一瞬间,天宫的屋宇就白了头,雪大得,像是有人提着面粉袋子往下撒一样。

  我突然感觉到一阵剧烈的腹痛……越来越强烈……

  “月牙!月牙!”我焦急的唤她。

  宫里被闲置一年多的稳婆很乳医终于开始忙活起来,她们里里外外的穿梭着,每个人额头上都结着一层密密的汗珠。

  “月牙!月牙!”我焦急的握住她的手,生生将她的手捏得泛白。

  月牙跪在床边两只手也反握住我的,眼睛里含着眼泪回应我:“夫人,我在呢,我在呢,月牙在呢”

  “月牙、我好痛!!”我几乎要咬破了自己的唇。

  月牙跪在床边,将我手也回攥的很紧,她一边抽泣一边答道:“我知道,夫人,您一定要忍住!千万不要放弃,您想想您为了小宝宝吃了多少苦啊!您……呜呜呜”最后她也乱了方寸,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不知流了多少血,也不知流了多少汗,腹中疼痛还在继续。

  稳婆扶住我的膝盖鼓励我说:“夫人!再坚持一下,就快了!坚持啊夫人,千万不能昏过去。”

  我痛不欲生,想着拿把剪刀把肚皮捅破把娃娃拿出来也比这样痛着干脆。

  “月牙,我冷……”棉被已经是盖了两层,明明汗流得像小溪一样,可我还是觉得,好冷好冷。我看见外头的雪,还在纷纷扬扬的下着。

  月牙挺身趴在我胸前,拥住我的肩头。她急得说不出来话,一说话就哽咽得不行。稳婆和乳医还在叫我不要泄气,此时一泄气,只怕母子难保。想必这孩子在我肚子里呆了两年,是要难生产一些。月牙还在我耳边哭泣,她急得说话也一抽一抽的:“帝君,帝君他怎么还不回来啊!”

  我用力攥着棉被,关节因为用力,有些痛。我一直极力克制我自己不要去想他,我告诉自己我已经习惯没有他的生活了,可还是在月牙提到“帝君”两个字以后,功亏一篑。

  “月…月牙……如果我死了……”

  “不!”月牙急忙打断道:“您不能死!您不会死的!!!”

  我虚弱的摇了摇头,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沾满了,头发也黏在脸颊旁,一定难看极了,我想苦笑,却也没笑出来,我说:“你、你听我说,如果我死了,你千万不要告诉帝君,他在前线……生死攸关,不能、不能为这点事分神!”我使劲抓了抓她的手,要求她答应我,月牙的眼泪却是掉得更厉害了:“这点事?这叫这点事?”

  是啊,不过是死个人而已,比起天界霸权来说,不足挂齿。

  一阵剧痛盖过一阵剧痛,我几乎要尖叫出来了,却是没有力气。“答应我……如果,如果一会儿,我、我昏死了过去……如果要在我和孩子身上做选择,你……”

  月牙不等我说完便打断我道:“夫人!您在说什么傻话啊!!月牙、月牙不许你这样说!”

  “傻月牙!你听我说完,如果真的有这个时刻。你一定要替我做选择,我要孩子平安无事。”

  “夫人,不许胡说,就算你没有了这个孩子,您还年轻啊,您才十九岁,以后还会有很多孩子的,而且,而且这个孩子也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我深呼吸以后,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注意力都转移到我和月牙的对话上来,企图减轻伤痛,但我知道……都是徒劳。

  “月牙,我累了,我再也不想……”

  “夫人……”

  月牙不愿意听我说丧气话,她自己却开始落起泪来,一颗颗滚烫的泪珠落在我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