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听到有人唤了我一声“姒儿”,这才拉回我的神思。我扭头看向他,瞬间摆起一张臭脸,狠狠的甩开他的手。但我以为他仍会拽着我的手,所以用的力度就大了些,可没成想他很快的松开手。
手撞到贝壳做的白石椅上,疼得我直龇牙咧嘴。
我嗷嚎的对他骂了几句,夙烨显得极其无辜的看着我,一脸不知错在何处的神情。
我对他喊道:“我说,你为什么要骗祁阳。你明知道阿灵作为长生葵的寄主,根本不可能重生。”
“你懂什么是绝望吗?”夙烨松开玩味的笑意,正经地对我说:“没有了阿灵,你以为祁阳也会长活吗?祁阳这人,一旦认定了一样东西,就会一直走到头。没有了阿灵,祁阳也不会活着。”
我愣了一下。“所以你才这么说,就为了让祁阳能够存着一点希望活下去?”
夙烨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转了话:“为了阿灵,他会想一直活下去的。况且祁阳的确是修仙的好苗子,若潜心修道,终有一日必定位列仙班。”
我黯然垂首,这存着这样的希望,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我抬起眼,看着他,悠悠问道:“阿烨,你有绝望过吗?”
夙烨怔了一下,深深地望着我,平静的眼波泛起涟漪。对他难以抑制的激动,简单地归于时隔两百多年以后,我终于叫回他“阿烨”。
天上地下,只有两个人会这么叫他,一个是我,一个是瑞。
我们都是他最要好的朋友,至少之前是这样的。
夙烨收复情绪,语气仍是平静:“有。”
他望着我,似是要将我望进他的眼中,融入他的骨头里。我有些诧异他的回答,在我的印象中,他从来都未对一件事上心过,自然谈不上希望和绝望。
如今听他这么一说,顷刻在我的脑海里翻江倒海,搜寻可能让他感到绝望的记忆,但是不管怎么回忆,唯一一次能让他失态的事就是他误认紫安是我,痛苦的那段日子。
他抿住嘴唇牢牢盯住我,似是期待我的下一个问句。
我看了他半晌,半天轻叹出一口气来。我没能问出他所期待的问句,因为害怕,害怕他会说出我不愿意听到的话。
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迎着他的目光,轻声道:“其实你不必对祁阳说那样一番话的,我已经答应阿灵,会在她死后,抹去祁阳对她的所有记忆。”想了想,“祁阳不会再记起这个爱穿绿罗裙,唤作‘阿灵’的女子。”
夙烨淡淡地瞟我一眼,轻笑一声:“我们打个赌吧,”他也站了起来,身体与我挨着很近,“你尽管施术,兑现对阿灵死前的承诺。你赌祁阳永世都不可能记起她,而我却赌,不管你做什么,祁阳都不可能忘记她。”
我顿了顿:“怎么可能……祁阳执念再深,也不过是凡人一个,即便祁阳日后升仙,也早已断了六欲,到时再想起又有什么意义。”
他又笑了,微微地带有点落寞的味道:“所以我们才要赌不是吗?”
我愣了一下:“这赢了有什么好处吗?”
他沉稳又略带独特魅惑的嗓音轻轻响起:“若是你赢了,一切随你。若是我赢了,随我回九重天,救活三情花可好?”
我讶异地望他,声音在抖:“三情花不是……早就死了吗?”
琉璃明墙外的海水透过明珠的折射,微漾地带着两人衣袍上摇晃不休。他沉默了良久,淡淡地抛出了几个字:“我把它救活了。只是它却一直维持着枯黄的状态。”
我垂下头,说:“你这又何必。三情花不同寻常花种,非外力能救活的。即便是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让它起死回生。”
夙烨问:“这是什么意思?”
我柔声续说:“世间千万种花皆是顺应了天地宇宙轮序得以衍生的物种,是自然产物。然而三情花却并非是自然产物,而是经由千万年因般若情愫顺应衍生出来的。它的开花结果,并不遵从自然规律,而是遵从两人的情感变化。”
我看着他:“相传此花乃是上任扶摇神姬慕容幸创出来的,本意是为了亲证两人的感情。也就是说……若非我们和好如初,不对,应该说除非我们真正地爱上了对方,三情花才会重新活过来。”
夙烨愣怔片刻,突然轻声一笑,伸出手抱住了我,柔声道:“那么答应我,若是我赢了,为了让它活过来,重新爱上我好吗?”
我的身子僵得跟木头似的,一动也不敢动。就这么被夙烨抱着,不知该说什么。重新爱上他吗?可能吗?
重新爱上了又如何,那些过去横亘在两人之间,始终是心中不能过去的坎。
我垂眼,没什么情绪的开口:“等你赢了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