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漆黑一片,再也感觉不到一丝生命的气息。
头愈发疼痛,像是要炸开来一般。
直到最后,她竟然连疼痛的感觉也没有了。
又是一道巨大的藤蔓迅速地朝夜魅袭来,迫使他不得不抽回拉住何吟兮的那只手,全力以赴。
然而他刚一抽回那只手便立即后悔了。
因为他突然发现,之前一直只是在袭击他的藤蔓在他抽回手的那一瞬间立刻改变了方向,迅速地朝何吟兮扑去。
来不及再次拉住她的手腕,只眨眼的功夫,夜魅便看着她消失在漫天的树叶之中。
夜魅顿时心中气极,狠狠地朝着那些藤蔓接连劈出数掌。
“噼噼啪啪!”
电光火石间,藤蔓应声而断。
然而这些都不是,不是先前缠住何吟兮的那根。
夜魅的眼眸骤然紧缩,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凌厉,他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好,很好,敢在他的面前掳人,那就别怪他夜魅不留情面了。
一千年以来,他从未逾过矩,始终以人类的方式活着。
可如今,竟然有人算计到他的头上了。
纵然它是修炼了数百年的妖魅,他也要将它碎尸万段。
不,夜魅突然想起了之前见到的那个妇人,直觉告诉他,这也许并不只是巧合。
夜魅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破败的院落,眸子里泛起一道红色的光芒。
慢慢儿地,红色的光芒逐渐加深,直至两只瞳眸完全变得血红……
在一片飞沙走石中,妇人急急尾随而来,然而她只模糊地看见一个身着绯色衣袍的男人,朝着之前她给他们说的那个院落飞扑而去。
男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到来,突然转过头来,不经意间朝她看了一眼。
只一眼,妇人顿时惊得差点儿跌坐在地,连连后退了数步,才堪堪站稳,只觉得通体冰凉。
很久很久以后,妇人都无法忘记那双红得如充斥着鲜血的双瞳,还有男人浑身那股像是从地狱里归来的魔鬼一般的暴戾之气。
妇人跌跌撞撞地往回奔去。
也许,此生她都再也不想经历这样的事了。
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然而,一些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便无法改变了。
即便是她想再看一眼那双血色瞳眸,也是不可能的了。
因为,她惊恐地发现,她的眼睛突然开始撕裂般的疼痛,紧接着,她的双手才刚触及眼角,那两颗眼珠子便像是弹丸一般的滚落了下来。
没有粘稠的感觉,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洞。
痛也只是一开始才有,而如今,只剩下麻木。
“啊……”
妇人绝望而惊恐的声音顿时响彻在整个小巷。
此生,即便是能再看见那双漂亮的眸子,她也不想再看见了。
不,若是可以重来一遍,她宁愿她今日没有来过这个鬼地方,没有见到过那双血色的眸子。
然而世上永远都没有后悔药。
妇人用手捂着双眼踉跄而行,一双柔弱无骨的手忽然扶住了她的两臂。
“你,你是谁?”妇人本能地低着头,哆哆嗦嗦地问,双手用力往回一挣,重重地摔倒在地。
没办法,之前的那一幕给她的印象实在是太深了,以至于她都有些草木皆兵了。
女子冷不防被她一推,一个站立不稳,差点儿跟着跌倒。
“怎么,隐娘这是什么意思?嫌我的手脏吗?”
女子的声音陡地变得冰冷异常,然而,隐娘似乎并没有听到一般,只一味地蜷缩成一团,浑身颤抖不已。
女子不悦地皱皱眉,蹲下身子,再次伸出手来,试图去碰触她。
才刚碰到隐娘的一片衣角,女子便迅疾地撤回手来。
“你,你,你这是怎么回事?”
女子的声音突然拔高,很明显,她已经看到了不想看到的一幕。
“哇”地一声,女子一手撑着墙,一手迅速地揭开面纱的一角。
顷刻间,胃里的东西便被她吐得一干二净。
即便是手上早已沾满了鲜血,她也从未见到过如此诡异且恐怖的景象。
一双原本美丽的眼眶里,是两个极深极深的空洞。
那空洞深邃无比,深到甚至能隐隐看到洞里露出依稀的白色流状物体。
不是鲜血,也没有一丝猩红。那种白色的流状物体,看起来倒像是人的脑浆。
然而,那若是脑浆,却又不曾流出一分来。
更令人奇怪的是,隐娘的双眼已经空到超乎人的想象了。
然而她却是好好地活着,即便是此时早已瘫坐在地上,也丝毫看不出她有一点儿即将命陨的迹象。
这样的景象,实在是太诡异了,也实在是太……令人作呕了。
女子闭了闭眼,深呼吸几口,努力地平复着心中的恐惧。
“隐娘,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终于有所缓解,女子便立即问道。
隐娘抬头,那双空洞的眼眶直直地朝着女子“看”来。
女子急忙本能地撇开脸。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却始终不曾听见隐娘的声音。
女子急忙转回头来,不见人影,再往四周一看,隐娘早已不知不觉地爬起身子,一步一步地离去。
女子急忙跟上隐娘。
哪知刚走了几步,却见隐娘突然转过头来,那双空洞且泛着白色流状物的眼眶便直直地朝她“射”来。
女子惊慌失措地后退着。
然而那叫隐娘的妇人却是并没有靠近她。
慌乱中,只听得隐娘一字一句地低声呢喃:“眼睛……呵呵……没了……红色……怕怕……”
“隐娘,什么红色?”
女子很想上前抓住隐娘的双臂,好好儿地盘问一番,只可惜妇人口中只有那“眼睛没了,红色怕怕”八个字。
僻静的院落似乎早已恢复了之前的宁静,仿佛能听得见雪花落在地上、树上的声音。
一切皆如初。
然而,院落里却实在是安静得有些过分了。
男人一手牵着马儿,一手拍了拍肩上落下的雪花,一步步地靠近院落。
这个地方,似乎太诡异了些。已近黄昏,却还没有人声,更没有炊烟,只有一片片雪花悄无声息地覆盖着房屋、大地,以及所有的一切。
院中除了一颗千年古树郁郁葱葱之外,其余的地方皆是一副颓败的迹象。
男人略微顿了顿,便把马儿拴在角落里的木桩上,慢慢儿地靠近大树。
才刚走近一分,男人便感到一股骇人的力量自千年古树之中传来。
那股力量迫使他连连后退了数步,男人刚刚站稳,便听得“轰”地一声巨响。男人急忙循声望去,原来那一声巨响是从千年古树之中传来的。
这一看不要紧,男人顿时惊得一阵急急倒退,然后大张着眸子,惊恐地看着刚刚还郁郁葱葱的千年古树瞬息之间就变成了一堆零零碎碎的木渣子。
片刻后,男人见那堆木渣子终于没了动静,便提了提脚,想要上前看个究竟。
然而他的一只脚才刚抬起,便又听得一阵风声呼啸而过。
男人疑惑地四处瞅了瞅,终于在一处角落里发现了那个从木渣之中飞出来的“东西”。
这东西从外表看起来和“人”的形状差不多。
“该不会是人吧?”
男人皱了皱眉,低头自言自语。
男人狐疑地盯了那件奇怪的东西好久,才终于伸出手来,缓缓地拨开那一堆枯枝败叶。
才刚拨开一点点,男人便被惊得一跃而起。
是衣裳,女子的衣裳。
不会吧?居然真的是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女子。
该不会是……
男人抬起头,四下看了看,又狐疑地瞅了瞅千年古树碎成木渣的地方,眉头深深地皱起。
该不会是那千年古树幻化出来的妖魅吧?
想到这儿,男人顿时迅速地后退了好几步,待到站定后却又是一阵自嘲。
“呸!哪里来那么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不就是一个小女孩儿吗?看把自己吓得……”
堂堂一个七尺男儿,竟然被吓成了这样!
男人叹了口气,暗笑自己过于胆小了些。
不就是一个小女孩儿吗?至于谨慎到这个地步吗?
却说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丞相府的公子、兰国的少年将军,或者,还有另外一重身份,那就是兰国皇帝的隐秘卫。
他便是月映夕的哥哥月俊卿。
他一路跟踪何吟兮,不,应该说是何吟兮之前附身的月映夕而来,却不料跟丢了。好不容易才到了颍州,原本打算在这个地方停留一宿的,却没想到遇到了这样的事。
其实才刚进入院落,他便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偏偏他又是个不怕事的人,竟然还真就迎难而上,直接走进来了。
可刚才发生的一幕,算是彻底把他的认知给推翻了。
试想一棵千年古树在一刹那间就变成了一堆木渣子,想不惊讶都难!
不,这已经不仅仅是惊讶了,更甚者,是一种从心底而生的敬畏,是那种对能造成如此大的破坏的力量的敬畏。
尽管如此,他仍然相信,自己并没有犯着这股神秘的力量,而且,他的直觉告诉他,至少现在他还是安全的。
月俊卿再次伸出右手,有些迟疑地看了地上的女子一眼,才小心翼翼地去拾捡女子身上脸上的树叶。
直到把盖在女子脸部的一张巴掌大的叶子拿掉之后,月俊卿才终于看清了女子的模样。
并不太出众的五官,合在一起倒是有几分秀气。
只是……
这真的会是那古树幻化而成的妖魅吗?
不都说妖魅这东西都生得极其出色吗?瞧她那模样,又怎能算得上是妖魅呢?
可若不是,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又该如何解释呢?
月俊卿想着想着,不觉伸出手来,慢慢儿地朝女子的脸上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