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席话刚出,顿时引得殿中几人都朝他看来。
为难?月清雅淡淡地瞥了郝仙儿一眼,没想到这个女子还挺厉害的,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让兰陵旭服服帖帖的!
“好,”月清雅眸子一敛,隐去那抹一闪而过的阴鸷,伸手一拂椅背,再次悠闲地靠在上面,头微微垂着,“本宫有些累了,今日你们两个的事本宫就暂且不追究,太子,你先退下吧!”
兰陵旭不大相信地朝着郝仙儿看了一眼,希冀从她那里得到什么回应,然而此时的郝仙儿心中所盘算的,却是另一回事。
“是,母后!”
兰陵旭有些失望加担忧地退了出去,临走前还有些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
只可惜他前脚刚一迈出,大门便被人“嘭”地一声关上了。
兰陵旭双脚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会儿,才终于大踏步离去。
重华宫,大殿内,郝仙儿终于再也无法掩饰那一脸的华贵与矜持,此时早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刚才还一副名门淑媛的贵气模样,现在看来,不过一个贪生怕死之辈。
“哼!”
大殿之上的女人冷哼一声,“夕儿,本宫一直觉得你是个明白人,怎么,跟着本宫是不是委屈你了?竟然想到另一个好去处了么?”
女人周身充满阴冷之气,即便是站得比较远的落梅,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郝仙儿一脸的自信终于完全被击碎,“娘娘,夕儿没有别的意思,夕儿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太子的好意才……”
也许是因为害怕,也许是本来便心虚,她的声音越说越小,直到最后,竟然如若蚊蝇了。
“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哼!你以为本宫便是那深居幽宫之人么?”
这个女人,竟然打起太子的主意了,很好,很好!
月清雅脸上一股不明的意味儿一闪而过,都是太子,这个女人竟然随处都要留一条退路么?
好得很!她想要留退路,那她便将她所有的退路全部斩断。
这个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月清雅的脸上便逐渐泛起一抹温和的笑意,“夕儿!”
她的语气一改,郝仙儿便有些忐忑不安地抬起头来。
月清雅淡淡一笑,仿佛之前说出的那些话不过是呓语,她的手一摊,上前将郝仙儿扶了起来。
“夕儿,本宫不是怪你,其实本宫是心疼你……”
郝仙儿有些受宠若惊地抬眸,近乎痴了一般地凝望着她。
“夕儿,你是本宫唯一的亲侄女,本宫自然要为你好好打算的,本宫又怎么忍心看到你受苦呢?”
“夕儿有姑妈疼爱,此生无憾了。”
郝仙儿一脸错愕地看着她,看着这个前一刻还咄咄逼人的女人瞬间便换做一副慈爱的模样,一时间道不出自己是何感受,只觉得打心底里瘆得慌。
只听那女人又继续说道:“嫂子离开后,你父亲当时肝肠寸断,几乎是不甚理你的。本宫当时念你年幼,便把你接入宫中,一心一意地教导你,本想着待你及笄之后……”
她的手猛地抚在郝仙儿那张脸上,惊得她一颤,女人满意地笑了笑,这张脸,和她母亲一般模样,曾经的那张脸,不知道狐媚了多少男人啊?
而这张,仿佛一如她狐媚子,生来便是个魅惑人的,竟把这两国的太子都……
“呵呵呵……”
女人的脸上浮起一抹道不清说不明的意味儿,看着这张脸,她突然想起了另一张仙人一般的脸庞,许是太过久远,那张脸庞在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虽然看不清,却仍能忆起那人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模样,那是这世间任何一种价值连城的东西都换不回来的。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人,真的能回来吗?
又或许,她对那人的记忆不是仇恨,而是另一种无法触及的东西呢?
隔着这样近的距离被一个人紧紧地盯着,而且这个人身份尊贵,性情冷酷,但是她的唇角却隐隐含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而这抹笑意因了本人冷酷阴鸷的性情就变得有些诡异起来,有些令人瘆得慌了。
郝仙儿不敢挣离她的视线,只得神情闪烁地委屈应承着。
女人手下的肌肤细致滑腻,仿佛精雕玉琢般,那样精致的一张脸在她手指的抚摸下逐渐泛起一抹绯红……
只是此时的这张脸,再没了那人的一点点神韵。若是从前,即便是不同的一张脸,她至少还能从这张脸上捕获到那人或多或少的一点点神韵。
可是,眼前的这张脸,除了有倾城之貌之外,丝毫没有了那人的半点气质。
不过是换了一个灵魂而已,差别竟然就如此之大么?
又或者,难道,真的是她弄错了吗?
月清雅略一皱眉,眼中泛起淡淡的失望。
她转头的时候,落梅正好瞧见她的这抹失望之意,心中一惊,急忙低下头来,再不敢去看一眼。
女人最后对郝仙儿说了什么,落梅便没有再去注意听了,加上女人用的是内力传音,所以后来的话落梅几乎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的。
直到……
“落梅儿!”
头顶传来女人听不出是何心情的声音,落梅心中一震,迟疑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主子!”
月清雅从她那犹豫不决的眼神中看到了绝对的服从,满意地点了点头,“隐娘的事你就好好儿善后吧!本宫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你要从她口中探出一些有用的消息来。”
“是!”
低头,重重地一点头,心里却在轻轻地叹息,过不了多久,这世上怕是又得多添一缕孤魂野鬼了。
*
月色如洗,耀着地上的霜雪显得有些凄冷。
寒梅在如此冷冽的空气中反而开得愈发旺盛,一股股冷香直往屋子里钻,似乎想要那沉睡的女子醒来好好地赞美一番。
然而,床上的人儿却始终紧闭着眸子,丝毫没有一点儿苏醒的迹象。
一个颀长的身影缓缓地走近床沿,低头,凝视了片刻,终于忍不住轻叹一声。
他这算是什么?跟踪夕儿跟丢了,反倒捡了个女子随车而行?
要知道他即将要去的地方……那可是军营,带个女孩子去,实在是太不方便了。况且,他治军一向严格,还从来没有女子在他的军营中出现过。
如今,带上这个女子,他又该如何向他的军士们解释?
难不成……
唉!带上她,终究不是个办法呀!更何况,他自己都不知道即将要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困境。
现如今的局势看似并无明显的变动,可谁又能保证不会发生战争呢?
兰国原本便是三大国之中稍微弱一些的国家,而如今皇上又无故病重,兰国的内部已经摇摇欲坠,若是此时再受到什么外部的攻击,那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啊!
月俊卿手中还拿着信鸟带过来的小纸条,俊美皱得紧紧的。这一向杀伐决断的男儿,此时竟然也犹豫不决起来。
无奈之际,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烟花,点燃了其中的导火索。
烟花瞬即在空中开出了红色的花朵。如果附近有阁中之人看到,应该很快便会来接应的吧!
两个时辰之后,一名少女终于来到了客栈。
少女匆匆向他行了个礼,早已蒙面的月俊卿只是将手一摆,“把她送到丞相府吧!”
少女顺着他视线所在的方向转过头去,见是一个女子,不由一愣,“阁主,她的身份……”
“无事,就说是丞相府大公子的朋友便是。”
虽说这样的身份有些不恰当,可能会给别人造成一些误会,可是丞相府并没有其他女孩子,唯一的那个明月公主月映夕早已溜之大吉,他便只能说是自己的朋友了。
所以,冥冥之中就像是早已注定了一般,何吟兮兜兜转转了一圈儿,又回到了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地方。
月俊卿把该交待的都交待完了之后,马车便缓缓地驶离了客栈,不一会儿便没入了小巷。
只是,因为他一心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将沉睡着的女子抱上马车时,女子的眼皮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之后他也没有作太多的停留,便收拾好行李,一脚跨上马背,朝着马车相反的方向飞驰而去。
只是,跑着跑着,他便感觉自己的心像是缺了一块儿似的,突然变得空落了起来。
放慢了脚程,他卸下包裹,反复查看了里面的东西,该有的都还在。
那么,他到底遗忘了什么呢?为什么此时会觉得越发失落?感觉就像要失去什么最重要的东西一般?
然而,他即便是把包裹里的东西查看了无数遍,周身也都检查完了,也并没有发现一丝异样。
月俊卿皱皱眉,也许是这段时间以来自己没有休息好,过于紧张才会这样吧!
遂收拾好行李,再不做丝毫停留,一直往前疾驰而去。
他所不知道的是,正当他终于不再犹豫地朝着相反的方向飞奔而去时,几乎是同一时刻,马车中的女子也悠悠地醒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