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两国本是邦交之国。表演射箭这样的节目固然可以别出心裁，但其危险性更是大增。

　　再加上若有有心之人加以利用，使两国之间产生了嫌隙，又或者直接伤了人，必然不好收拾。

　　皇帝凝神片刻，终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这才转头唤来小林子，如此这般嘱咐了一番。

　　小林子得令离去，不多时，便捧着一张弓和一个装了八支箭的箭筒气喘吁吁地跑进殿来。

　　小林子在歆瑶公主身旁站定，将那张弓递到她手上，然后扯高了嗓子大声说道:“歆瑶公主，此弓名为射月弓，是皇上往年围猎时所用，皇上吩咐了，今夜公主可用此弓！”

　　巫歆瑶接过弓箭之时，众人也都伸长了脖子想看个究竟。

　　这一看不要紧，众人皆是一阵倒吸气。

　　此弓果真不同寻常，通体玄色，弓身由罕见的柘木所制，韧性极好，坚实无比，其角所用为“角上角”，弓背上雕刻着精致的金色龙纹，整张弓看上去精美至极，真不愧为皇家出品。

　　羽箭也是通体玄色，让人咋舌的是，箭头居然是用玄铁炼成，乍一看之下顿觉寒气逼人，无端地感到压迫。

　　巫歆瑶拿着这张射月弓，在手上摆弄了一番，便觉欣喜若狂，爱不释手了。

　　“射月弓果然名不虚传，歆瑶谢过皇上！”

　　巫歆瑶欣喜地往大殿之上躬身一拜，言语之间对射月弓极是喜爱。

　　北方民族不论男女，自小便要习骑射，而对于兰国和风国这样的国家而言，骑射一般为男子所有。

　　但是处于严寒之地的北方不同，因气候较为恶劣，所以巫国人不论贫富贵贱，男女老少，只要尚有余力，皆可修习骑射。

　　一来可为强身健体，二来亦可保家卫国。

　　这其实也是巫国的军事实力远远比兰国和风国要强得多的原因。

　　巫歆瑶虽贵为皇室公主，但骨子里北方民族的血统还是令她对骑射之术情有独钟。

　　此时见了这做工精致，难得一遇的射月弓，两只眼珠子便似绞在了上面，移动不得一分。

　　皇帝当然是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见她心中喜欢，也是十分高兴，隐隐有得意之色。

　　皇帝十分愉悦地大笑道:“此弓是孤早年时候常用来狩猎之物。孤瞧公主的神态，似乎对孤的射月弓甚是了解，不知公主以为如何？”

　　巫歆瑶见皇帝问起，顿时有些激动，两只手小心拿着射月弓，那模样就像是害怕摔着了它似的。

　　但是谁都能猜到，这样名贵的弓箭自是坚韧无比，岂是一两下便能摔坏的。她这模样，不过是爱之过甚而已！

　　“皇上，歆瑶曾闻，南方有一木，名曰柘木，长于暖湿之地，喜丛生。干疏而直，叶丰而厚，团而有尖。其实状如桑子而圆粒如椒，名佳子。其木染黄赤色，谓之柘黄。其质坚实无比，任凭推拉亦不易折断，实乃制弓之上上品。”

　　巫歆瑶看着手中的射月弓缓缓说道，“然我巫国乃严寒之地，此木难以长成，故歆瑶实难见此弓。若歆瑶猜得没错，此弓便是柘木所制。”

　　巫歆瑶说完，眼中不禁露出一丝期待之色。

　　皇帝见她侃侃而谈，神采飞扬的模样，心中不禁也大为所动，巫自对她赞赏了一番，“公主真是博学多才。”

　　然后便是一阵爽朗的大笑，“正是如此，此弓之所以为射月弓，就是因为它的威力之强射程之远不是一般弓箭所能比拟的。射月，射月，孤给它取的便是可射皓月之意！”

　　“原来如此！”

　　皇帝刚一说完，大殿之内便传来一阵慨叹之声。

　　“歆瑶公主真是见多识广啊！”

　　“是啊，歆瑶公主不仅国色天姿，更是博学多才，真不愧是巫国第一美人啊！”

　　“……”

　　听着众人对巫歆瑶的赞赏，何吟兮只是微微一笑，不予作何言论。

　　实际上她对弓箭的了解远不止于此，就算是她并不曾用过弓箭，但至少通过各种方式了解过。

　　这样的弓箭在现在的水平无疑是首屈一指的。只是，若放到21世纪来，那些木质的东西若想毁坏亦不过是弹指之间。

　　然而，巫歆瑶对于弓箭的了解确实让人惊叹不已。

　　不得不承认，巫歆瑶在这个晴川大陆，的确算得上是一个文武全才的美丽女子。

　　何吟兮一直以来并不喜欢打打杀杀，所以对这些东西也只是有所了解而没有去深刻地参透。

　　或许，更准确地说，她只是因为小时候太无聊了，才顺便把这些杂七杂八的知识通观一遍的。

　　对已经来到大殿中央的那个红衣女子，何吟兮心内还是存了几分钦佩之意的。

　　恍然间只听得那巫歆瑶大叫了一声“好一张弓！”

　　何吟兮凝神一看，原来是巫歆瑶手举射月弓，对着殿外的方向弹了几下。

　　霎时，那玄色的射月弓竟然发出一阵好听的“啾啾”声。

　　众人皆是一阵诧异。

　　不多时，巫歆瑶便满意地转过头来，对皇帝微微一笑，“皇上，可否令几个宫人给歆瑶使唤？”

　　皇帝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好。”

　　小林子会意，随即在大殿内伺候众人的宫女中选了六名出来。

　　巫歆瑶也不言语，径直从自己的席位上取来一些水果，一一分发给几位宫女。

　　那几位宫女见状，不由一愣，将那水果拿在手里，不明就里地看着巫歆瑶。

　　巫歆瑶朝着她们嫣然一笑，令她们把水果摆成各种各样的姿势。

　　几人依言站好，不约而同地相互看了一眼。

　　此时，那些水果有的在宫女的手里，有的在宫女的肩上，还有的竟然在宫女的头顶。

　　几个宫女刚开始还是一脸茫然地站在那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然而，当她们逐渐看到巫歆瑶手中缓缓举起的射月弓时，她们的瞳孔几乎都是本能性的一缩。一时间，惊惧与恐慌占据了她们的脑子，眼里流露出来的只是对生命即将濒临死亡所带来的恐惧。

　　颤抖，哭泣，无声的嘶喊，但眼角余光瞟见大殿之上的人时，她们所有的动作便都不敢再继续下去，只得乖乖地站立在原地，不敢动弹一分。

　　何吟兮本来刚开始还像是个局外人一般，对巫歆瑶所谓的表演毫不在乎。

　　但是，当巫歆瑶请求皇帝给她几个宫女时，她便再也不能坐视不理了。

　　这里毕竟是在大殿上，周围还有这么多的大臣以及官家子弟和千金小姐。若是巫歆瑶一不小心失了手，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更何况……

　　何吟兮瞥了瞥在她的使唤下逐一站好的几个宫女，眉头皱得更紧。

　　她不知道巫歆瑶到底有多少把握，但看到她刚刚试弓时眉间微皱的样子，她的心便忍不住一紧。

　　也许，在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贵人眼里，几个宫女的命并不值什么。但对于从小便接受平等观念长大的何吟兮来说，宫女的命同样重要。

　　人没有天生的贵贱之分，更不能将别人的性命随意践踏。

　　在这样一个充满权利与欲望的社会里，绝对的权利总是人们最希望得到的那个。

　　所以，在他们的眼中，除此之外的一切皆可让他们随意差遣。

　　那么，几个宫女的命又算得了什么？

　　几个宫女虽然没有反抗之力，但她们眼中的绝望之意深深地刺痛了何吟兮的眼睛。

　　她很想就此转过头，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什么也没有看到。

　　可是，宫女眼中无声的绝望就像是利剑一般，穿透了她的眼睛，瞬间便让她疼痛无比。

　　“皇上姑父，”何吟兮小声地喊了一下皇帝。

　　皇帝兴致正高，听得她的声音，便侧过头来，见她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眉头一皱，轻轻笑道，“夕儿你这是怎么啦？可是哪里不舒服？”

　　何吟兮摇了摇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是请求皇上姑父不要让活生生的人来试箭，还是干脆取消这个节目。

　　但是皇帝这一问，声音中并不曾带着一丝疑惑之色，反而像是早已见惯了似的，除了有些许的期待之外，便是平静。

　　是的，对了。在这样一个等级制度严苛的社会里，她想要给他讲解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这样一个观念几乎不可能。

　　那么，她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几个宫女涉险吗？

　　做不到。

　　骨子里一种本能的东西让她不能继续这样看下去，就算不能彻底改变什么，但至少若能救下她们，自己的心便能得到安宁。

　　她在心里挣扎间，一支长长的羽箭已经缓缓抬起，慢慢对准了其中一个宫女伸出来的小手上。

　　那只手因为箭尖的移动开始不停地战栗，来不及呼唤，只听羽箭“嗖”地一声，宫女手中的葡萄应声而落。

　　然而，几乎是同时，那宫女也吓得瘫软在地上，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是了。若是在一个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便让人夺了性命，那也不过是一刀之快，不会出现一丝痛苦。

　　但现在，虽然有可能不会致命，但谁又能猜到几分的可能呢？

　　更何况，亲眼见证，亲身体会那种濒临死亡的气息，才是最令人恐惧的。

　　那个宫女还未起身，另一支羽箭已经轻轻地放在射月弓的弦上。它这次所对准的，是一个宫女剪头上的一个苹果。

　　只是，这一次还不等羽箭离弦而出，那个宫女便两眼一闭，生生地软倒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巫歆瑶一愣，举着射月弓的手颤了颤，紧张之下羽箭差一点儿便离了弦。

　　若是离弦，后面对准的便是礼部尚书温涛。

　　再看温涛，两颊早已汗湿如雨，再不似之前那番沉着稳重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