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他甘心吗

  一袭黑色的夜行衣,似一片凋零的树叶一般,轻轻地飘落在地上。

  黑衣人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突然回过头,疑惑地四处张望了一会儿,却是什么异样也没有发现。

  然后他便缓缓地向屋内走去,一边走一边掏出火折子,将屋内的唯一的一根蜡烛点燃。

  虽然只有一根蜡烛,但整个屋子却因为有了那一丝光亮而瞬间就变得富丽堂皇起来。

  当然这并不是说蜡烛有多么的明亮,而是因为这里本来就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地方——巫太子的行宫。

  展言不知道这人究竟是谁。但他既然回到巫国太子的行宫,就必定与巫国太子脱不了干系。

  展言听闻今夜重华宫里进了刺客,便一直不敢入睡,好巧不巧地,可能也是因为那黑衣人不太识路,便走迷了方向,刚好被巡夜的展言发现,于是,他便一路小心翼翼地跟过来。

  却不知跟着那黑衣人竟然来到了巫国太子的行宫。

  展言看了看四周,竟无一兵一卒当值,整个院子寂静无比。

  展言想,这里应该是行宫的偏院吧。

  可是,这里又会是什么人住的地方呢?

  看里面摆放的家具所映照出来的光芒,这里至少不是一般的下人住的地方?

  但是为何又没有一人守护?

  展言颇感奇怪。

  正疑惑间,屋子里的烛火突然跳动了几下。

  展言被惊了一跳,凝神屏气地又等了好一会儿,估摸着屋里的那人也许睡熟了,他才试探着轻轻落下身子,蹑手蹑脚地走向窗户边,想要一探究竟。

  哪知他的手刚刚伸出,他的一根手指都还没有触及窗户纸,一把冰冷的长剑便抵在他的喉咙上。

  他大惊失色,心道不好,今夜他怎的如此大意了?

  然而那剑尖只是抵着他,并未再往前进一分。

  展言心中十分疑惑,想要将头转过去看看那人长的是什么模样。但他的头刚刚有所动作,那人便冷冷地说道:“不想死的话最好乖乖地给我站着别动!”

  展言只好依言不敢再回头。

  突然,那人的手指在他的身上一点,展言便觉得一股刺痛感袭来,瞬间便失去了知觉。

  黑衣人见他终于软倒在地上,这才抽回长剑,“刷”地一声插入剑鞘。

  然后他缓缓地蹲下身子,在展言身上搜寻了一阵,见都是些无用的东西,有些不悦地摇了摇头,眼神变得有些嫌恶。

  “你跟踪了我这么久,还以为你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呢?原来不过是个无名小卒罢了。竟还得我白费了诸多力气。”

  那人站起来,小声地埋怨了一阵,然后又好似不甘心一般地蹲下身子,继续在展言的身上翻腾着。

  终于,他的眼眸一亮。

  展言的腰际上悬挂着的是一块明晃晃的腰牌。看成色和式样,应该是皇宫内的侍卫才会有的。

  然而那腰牌又是蓝色的,按照兰国的制度,蓝色应为兰国的各位皇子所用。

  而今兰国皇室并无多少皇子,除却几个小一点儿的皇子之外,成年的皇子之中唯有太子兰陵旭和三皇子兰逸之依旧住在宫里。

  兰陵旭已被立为太子,断不会再用蓝色。所以,剩下的那人便只能是三皇子兰逸之了。

  黑衣人想到此,立刻扯下展言的腰牌,放在手中仔细一看,那腰牌上果然刻着一个“逸”字。

  黑衣人顿时有些犹豫地看了看展言,好久,他终于才叹了一口气,“罢了,今天算你幸运。你家主子已是不良于行了,想必你也是为了保护你家主子才跟踪至此的吧。只是,”

  他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从里面掏出一粒药丸,给他塞了进去。

  约有一个时辰之后,展言才醒了过来。

  他恍恍惚惚地四处看了看,发现他已经不在之前的那个院子里。

  他正躺在床上,床边似乎还坐了一人。

  展言揉了揉昏昏沉沉的头,努力地眨了眨眼,这才看清床边那人的模样。

  他顿时大惊失色,急忙下床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公子,对不起,我……”

  “你不用说了。”

  兰逸之摆了摆手,将那枚腰牌扔给他,“这是那人送回来的,你自己看看吧!”

  展言伸手接住腰牌,心内更加忐忑不安,心道那人果然不是一般角色,竟然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他动了动唇,只得低下头,无奈地说道:“我技不如人,请公子责罚!”

  “责罚?”兰逸之淡淡地一笑,“你何罪之有?技不如人也算是罪的话,那我的府邸岂不是得有多少人被责罚?”

  展言顿时哑口无言。

  可兰逸之分明还有怨气,“你以为你今晚去跟踪了一个什么样的人?你会得到什么样的秘密?”

  说道这儿,兰逸之的眼眸突然变得冷厉,他轻轻地往椅子后面靠了靠,然后才冷冷地说道:“我早就告诉过你,现在时候未到,我们必须忍。”

  “可是,那个人是我从皇宫一路跟到巫……”

  展言还想解释什么,兰逸之突然瞪了他一眼,“住口!”

  “公子!”

  展言不甘心地低下头,正感到万般委屈的时候,头上传来悠悠的叹气声,“展言,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我好。”

  展言闻言一怔,公子平时一般不会说这样的话,公子今晚到底是怎么了?

  他惊讶地抬起头来,满含殷切地看着兰逸之。

  “起来吧,”兰逸之又继续说道,“虽然你我都很好奇那人的身份,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形势于我们并不利。现下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此时应对的难道还嫌少吗?”

  “公子教训得是。”

  “展言啊!”兰逸之似乎对他还是不放心,又轻轻说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有你的陪伴,我觉得此生已经够了。我兰逸之别无所求,只希望我这辈子所在乎的人都一世平安就好了,至于其他的,我早就放下了。”

  “可是,公子您……甘心吗?”

  展言站起来,不服气地问道。

  “甘心?谁能甘心?”兰逸之闭上眼眸,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即便是不甘心,又能怎样?”

  “那……明月郡主呢?”

  “月映夕么?”

  “嗯!”

  展言使劲儿地点了点头,“公子太苦了。”

  “她?”

  兰逸之只念了一个“她”字,便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展言知道他心里难受,便不好再继续说下去,只得默不作声地立在一旁。

  好久,兰逸之似梦呓一般地吐出几个字,“或许,我们本就不应该!”

  展言只觉得心里万般难受,他低低地唤道:“公子!”

  “无碍!”

  即便是心里苦痛难忍,但他也只得默默沉受。

  谁叫他,他已经是一个废人了呢?

  “映夕!”

  记忆中的那个名字,似乎从未忘记过。可是偏偏那人,早已形同陌路一般。

  他们的过去,就仿佛开在那幽冥之中的曼珠沙华,如同血染的红艳,终究不过是一场“花叶永不相见”的浪漫罢了。

  *

  何吟兮醒来的时候,着实被眼前那张放大的脸吓了一跳。

  按理说她应该早已习惯这样的场景才是。因为以前小夜和惜怜也曾这般凑到她的身前过。

  可她的灵魂毕竟不属于这个异世。每次在梦里时常能看到属于21世纪时的东西。

  有灵山,有表哥,有师父和师兄弟们。那些玩弄了一年又一年的花花草草,那些被她踩了一年又一年的山间小路,她都是那么的熟悉。

  然而,她终究是回不去的。

  每次一醒来,她便仿佛又穿越了一般,好半天才能清醒。

  她把这样的状况叫做“穿越后瞬间失忆症”。

  得了吧,还穿越后瞬间失忆症?

  她简直就是一个瞌睡虫了,睡得人事不省,睡得不知过了多少个春秋,睡得……

  “啊!”

  这又是什么鬼脸?

  何吟兮被大脸吓得呆愣了好几秒,终于反应了过来。

  “哥哥,你,你怎么起来得这么早?”

  哥哥?月俊卿的眼眸有一丝黯然闪过,“夕儿,你看看外面,现在可不早了!”

  “哦?”何吟兮惊讶地直起身子,朝外面看了看,哪知刚好遇见秋菊那丫头从窗前探进头来。

  秋菊见她已经醒来,顿时“嘻嘻”一笑,“嗯嗯,果然还是少爷有本事,否则啊,小姐怕是要连着午膳也一并吃了呢!”

  何吟兮顿时面色一囧,没好气地啐了她一口,“小丫头片子,竟敢嘲笑起本郡主来了,小心本郡主把你远嫁他乡,要你再也回不来。”

  她说得声色俱厉,谁知秋菊那丫头更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一般继续说道,“哦哦哦,我就说嘛!我们小姐一定是想嫁到巫国去,偏还说是要把我嫁过去呢!”

  “对对对!”

  话说着,另外一个脑袋也缓缓地探了出来。

  何吟兮一见,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好啊,你们!看来本郡主平日里把你们娇纵惯了,你们竟然打趣起本郡主来了?本郡主给你们一点儿颜色,你们竟然开起染坊来了?”

  两个丫头似乎没有听懂一般,轻轻地“咦”了一声。

  何吟兮正欲继续说下去,窗户下又突然冒出一个头来。

  何吟兮顿时气得眼冒金星,就要发火时,那人却轻轻一笑,一本正经地对她说道:“小姐,您若是再不起来洗漱,恐怕便赶不上中秋宴了。”

  “啊?”

  只听得一声极其恐怖的尖叫声,三个丫头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悄悄地低下头,打算就地土遁。

  “你们,给我进来,给我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