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不如怜取眼前人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消魂。酒筵歌席莫辞频。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不如怜取眼前人。

  直白得一针见血的一句诗。

  是那次苏老爷子好不容易脱离危险后在乔幕来探望时有意无意念的话。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你怀念的人远在春山之外,天涯尽头,难道就因你时时念远,那人就会归来吗?)

  落花风雨,春光不久矣。

  没错,尽管老年健谈幽默但仍满怀军人严谨之气的苏老爷子早就看出自己的孙女儿其实已经记起她曾经的恋人来了。

  苏雾曾经的恋人傅臻珀,轻念出这三个字,唇齿缠绵,尘沙涌起,仿佛早成为了一个很久远的名字。

  那如小乔般迷人的一颦一蹙一嗔一笑似乎只是一帧完美漂亮的水墨画,浮着淡淡的墨香,长久下沁入心尖儿的香甜四溢,却最终被无情的大雪冰封在那个冷漠的冬季。

  不再有人提起,更不再有有人愿意想起,那个任性淘气甚至刁蛮的孩子竟这么仿若美丽的流星在遗憾的深夜擦过漆黑坠落,最终那层华美的薄薄雾气被所谓的命运层层穿透,终于更加高冷得虚无缥缈。

  如果非要描述那个人,或许现在回首不堪往事的我们就只能站在光年以外简单地说,他是让苏氏现掌权人苏雾永远难忘的恋人,是一个拥有着如琥珀那般美好纪年的漂亮少年。

  怀君伤春意,锦绣满堂春。(与其感怀思念,不如欣赏现有的美景,当你回首时,早是花团锦绣,簇簇绚烂了。)

  每天清晨端着咖啡,静靠在小白椅上,身旁时不时就会传来这般奇异的歌声。

  抿出一抹无奈的嘲讽,原来只会做曲的奶奶竟早会写词了。

  “苏苏啊,你看这蔷薇长的多漂亮。”

  “还是乔幕这孩子有心啊,知道我这老太婆整天闲着没事干,大苏他又整日被请去参观军演,你呢,你也日夜忙得厉害,一会儿又该走了,就只有这些花花草草了……”

  那时浅着眼沉醉在一片空白的光晕里补神的她对着自家寂寞的老太太微微有些抱歉,皱了皱眉估摸了下最近的行程正打算开口,却被苏老太刻意尖细的昆曲音直直截断了。

  “凭栏倚望,春江潺潺,水暖鸭鸣。”起先的平缓柔美很快终于陡然的语重不甘,慢调调地步步爬高,仿佛若然回首如雪的往忆,“这般岁月,花团锦簇煞羡天。”

  似怀念,似向往,似无奈。

  “看今夕,落花风雨,世事皆非。”

  明显的感伤论调,很明白的寂寞等待立场。

  “娇娘可怜媚,怀君伤春意,锦绣满堂春。”

  “怀君伤春意,锦绣满堂春。”

  而此时,轻捧着一束漂亮整洁的米迦勒雏菊,微微俯身,叶少的心正如那即将依靠在石碑旁静默陪伴苏雾父母余年千载的洁白雏菊们一般悲哀,何况离枝的花期更是短暂。

  苏雾失忆后真是脱胎换骨的成精,从开始到现在,泛着冰冷的空气里竟连一丝属于她的热气都没有,面无表情着一张脸,真是跟小时候那个让人无语的傅臻致有得一拼。

  是太悲伤了么?

  是悲伤到欲哭无泪才无奈地木着脸,亦或是害怕脆弱地流露才忍着内心的疼痛苦苦抑制伤痛表情的抽动而空洞着脸?

  望着厚重的石碑,冷漠的空气混着迷蒙的暗香微微漂浮,纵使从未接触过苏雾父母的叶少也不得不浮起满心的悲伤。

  惊才绝艳的商界天才,因巨大的物理学研究成果名噪一时的美丽女科学家。

  拥有惊世之才的夫妻如绚美流星的同时陨落,漫天血玉的离魂云雾,孩子的尖叫与哭泣与爆炸的无情巨响的奇异混合,有幸拍摄下那一幕的人称赞那时的绝美的同时却也无不沉重地惋惜。

  而握着资料照片的刹那,看见呆呆坐在汽车里那个小小的模糊身影,叶少竟有些逃离不出命运的浓浓无奈。

  放浪形骸亦或是淡然处之,命运总是这般千奇百怪。

  或许早在地球形成的刹那,女娲捏人的兴起时分,亚当夏娃摘下那个苹果的一霎间,仿佛人体组成的血管早已盘桓得密密麻麻。

  红线般的细细缠绕,结头之处掩埋着无数颗一辈子都或许难以解开的炸弹。

  这就是所谓的命运。

  无法摆脱的命运。

  联想到现在有名无份的凄凉处境,越来越伤感的叶少下意识地看向身后慢行的苏雾,果不其然地仍旧面无表情。

  面无表情都是脆弱表情的掩饰品,现在的苏雾大概也是跟他一般作想。

  此时甜滋滋地幻想着“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这句高妙古诗的叶少若是进入苏女王的高冷内心世界怕是要画小人尖叫的。

  因为苏女王早就走神了。

  对,没错。

  就在她敬爱的父母亲墓园里,她走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