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隐藏身世

  下午在南阁练习书法,一人一笔一砚。所有人都藏住了往日的嬉笑好动,静下心来,坐在书案前一笔一划地描摹。

  莫淙写得一手好字,对书法颇有研究,特地跑来凑热闹,莫啸见了,索性让他坐下监督,自己则起身,叫了吴熙,一同走出南阁。

  吴熙跟在师父身后,绕过落了一层薄雪的长廊,走到侧厅。

  侧厅内摆着一张精致的花梨木案几,书架上的文卷错落有致,时而见一纹饰华美的砚台,皆是藏品。

  莫啸走到案几边,点了炭炉,燃的是雪山鸦目碳,屋内顷刻温暖如春,空气中飘荡着清新的草香。

  莫啸不急不缓,从书架上抽出两卷文集,递给吴熙。

  吴熙不懂师父的意思,只好打开文集看了看,竟是当今天下有名的风流才子金北齐的作品,一手娟丽的小楷,写的皆是风月之词。

  莫啸待他看了片刻,问道:“此卷如何?”

  吴熙坦诚道:“字美,词美,只是少了些男儿壮志。金北齐善于发现细微之事,由事生情,感人至深,若能放到体察天下民情,说不定写出的文章能令当朝圣上动容,采纳他的谏言。”

  莫啸盯着他握卷的双手,微微一笑,又问:“那另一卷呢?”

  吴熙打开文卷,却见一幅泼墨山水图,没有署名,但一眼便认出此画出自名画师慕容芳之手,慕容芳的画千金难求,作画后更讲究留名技巧,往往会找金北齐为她题字,再落红印。

  而此画无字无印,显然是为友人随笔而作。

  吴熙诧异地看了看莫啸,忽然想到什么,忙低头道:“不知师父为何给我看这些?”

  莫啸转而发问:“此画如何?”

  吴熙沉默半晌,道:“好看。”

  莫啸从他手中收回文卷,一边整理书架,一边淡然道:“冬临院距离帝都千里之遥,早已不管朝政之事,为师对弟子也一视同仁,不问家世,但对每个人的来历都一清二楚。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吴熙决然道:“没有。”

  莫啸面不改色,却忽然问:“陆久梧是你的什么人?”

  这一问如惊雷灌耳,吴熙面色骤白,抬眼望向师父。

  莫啸眼中波澜不惊,一转话题,又道:“你昨日与采凌切磋,使的是采薇刀第三式,无师自通,好得很。可为何之前深藏不露,叫为师误以为你资质奇差,不授剑法,换师学刀?”

  吴熙微微颤抖,沉默片刻,一下跪倒在地:“徒儿知错!师父既然知道……陆久梧,那陆家的剑法,师父也该知道……”

  莫啸沉吟道:“陆家的斩凤剑,冒犯了天子名讳,自凤渊登基后便被禁了。”

  可后来,陆久梧以剑会友,触犯禁令,惹来满门抄斩之祸。

  吴熙紧咬牙关,极力稳住声音:“是。吴熙自小学习斩凤剑的心法,与其他剑派不相容,所以不能学剑,只能练刀。”

  莫啸负手立在书架边,不作声。

  良久,吴熙眼中黯然,低声道:“徒儿……名叫陆容,是陆久梧之子。”

  脑中闪过儿时与哥哥姐姐嬉笑玩耍,严父慈母相依树下的情景,心中一痛,却跪在地上不动,硬是将眼泪逼了回去。

  陆久梧身居官场,为人刚正不阿,却屡遭奸人陷害,最后更是以谋逆罪名落个满门抄斩,一家老小皆上了断头台。唯独次子陆容当日贪玩溜出了府,让小书童当了替身,才躲过死劫。

  莫啸上前将他扶起,叹道:“陆久梧,谭芷溪……梧溪,吴熙,你倒是不愿忘记自己的身世。”

  吴熙垂下眼,声音弱不可闻:“求师父不要赶徒儿下山,除了冬临雪山,徒儿再无处可去……”

  莫啸柔和一笑,难得卸下成日挂在脸上的威严,拍了拍吴熙的肩:“你不必担心,既入师门,便永远是我徒儿,外人要动你,也得我点头才行!”

  此话凿穿寒冰三尺,直入吴熙心底,他终是忍不住,一双眼睛有些湿润。

  莫啸静了静,又道:“你与凤奕,当真不恨?”

  吴熙摇头:“那是皇上的旨意,与凤奕无关,他待我如兄长,我不会恨他。”似又想到什么,不禁苦笑一下,“其实凤奕刚来时,我对他有些芥蒂,看见他就想到伤心事,还出言冷落了他……是我不好,他如此依赖我,我却伤了他……”

  莫啸叹道:“你二人如今落个同难,都离不得我这冬临院,要互相扶持才好。”

  吴熙点头,清秀的眉眼中陡然露出几分坚韧。

  “好了,回去练字罢。”莫啸和颜道。

  吴熙应了声,正欲转身,又听师父叮嘱:“金北齐和慕容芳这等才子画师,只有帝都里的达官显贵才能触及,作品也少见于市,若再看到,万不可直言出来。”

  吴熙满心感激,用力点头道:“谢师父,徒儿铭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