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无字丰碑

  李沁月一听,顿时拉下脸来,站在原地不说话也不走。原来是她又想起了栗瞾临终前给她说的话,一时迷了心窍。然而等转寰过来,便毅然决然的说道:“温儿,这话不该你问出来。不过既然你问出来了,那我就很确定的告诉你,政事重要!你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我该进宫了。”

  张温听的脸红脖子粗,半天没有吱呜出一句话来,忍冬道:“温姑娘,奴婢送你出去吧。”张温一跺脚,从忍冬怀里抢过她的药箱子,大步的走了。不过才出了花园,李沁月便道:“你们不必再跟着我了,回去吧,回头我会找温儿的。”

  栗攸暨道:“你既说了,那我就不送了,忍冬跟着你吧,有什么不适请太医看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别白费了身子。”李沁月笑道:“你一个男人,说这些婆婆妈妈的话也不害臊,我自己会注意,你就放心吧。忍冬,我们走。”

  刚赶到宫里,抱夏就急冲冲的跑过来,道:“公主,皇后娘娘吩咐人要把陛下的遗体拉回来呢!还有,云大姑姑,殉主死了!”镇国广陵公主听这两个消息,差点晕过去,幸而忍冬、抱夏一边一个眼疾手快扶住了,吩咐道:“忍冬你去安排云姑姑!抱夏,皇后现在在哪儿?”

  “公主,在长安殿。”

  韦皇后拉着脸,面无表情的坐着喝茶,等外面的侍卫和内侍进来,听到脚步声,韦皇后直起身子,一看竟然是风风火火的镇国广陵公主,便蹙起眉头来,道:“你怎么来了?”镇国广陵公主道:“我听说你要把陛下的遗体拉回宫中?”韦皇后一看她身后的抱夏,也不反驳,道:“陛下好歹是一国之君,流落在外是个什么样子?也该尘归尘土归土,才是正经。”

  镇国广陵公主道:“如今上皇已经去了几日,兼天气炎热不宜久放,该以上皇为重。且不说陛下距此遥遥,就是那儿也清冷,事情须一桩一桩的办方不乱礼数规矩,皇嫂怎么不明白了?”韦皇后一听有些迟疑,恰在此时安乐公主由宫门外进来,道:“母后和长公主殿下当着我的面儿,启封了父皇的遗诏,看看父皇都说了什么岂不两全?”

  安乐公主此话说罢,镇国广陵公主就皱起眉头来,虽然没有吐露可是表情多有不悦,韦皇后与安乐公主对视一眼,韦皇后便觉得奇怪,道:“既如此,那就拆封看看吧,我们也好有个主心骨儿,长公主以为如何?”

  “那便拆罢。”

  安乐公主只拍拍手,上官婉就捧上来先帝遗旨,镇国广陵公主看见上官婉时,眼中闪过杀意,入看来上官婉已经彻底成了人家的人了——她母后可还是尸骨未寒呢,这个女人叛变的是不是太早了些?上官婉虽然看见却也不敢支声说什么,毕竟——她的老主子已经死了,新主子——也死了!

  于是上官婉自己倒战战兢兢。安乐公主拿起明黄色圣旨,韦皇后与镇国广陵公主均落座后,放于二者中间的桌几上,安乐公主缓慢的推开圣旨……

  “尔等共同启封此诏,须朕之皇后韦氏、之皇妹镇国广陵长公主李氏共同在场。朕之母皇栗氏,留遗言与朕,望尔遵从:‘朕百年之后,须摘取皇帝名号,称则天皇后,与先帝合葬一墓,朕之一生无可书,是以墓碑不写何字。废除先皇后王氏、淑妃萧氏、大臣褚遂等人篾姓,特许恢复本姓使用。朕易改之旗色、神都、国号、月份均改回旧制,不得延误。诸如此等不合旧制者,皆一一改之。尔等若有不决者,与广陵公主等诸人商议。若尔等果真按朕所说行事,吾心无忧矣,亦可安心陪伴先帝,再无挂念。’”

  “此为母皇心愿,必定实行!皇后、广陵甚可靠矣,馀者皆问她二人即可,钦此——”

  韦皇后一看,顿时喜忧参半:这遗诏虽说“馀者皆问她二人即可”,可是并没有说让谁继承大统。镇国广陵公主一看,脸色低沉:且不说她,就说韦皇后野心勃勃,怎么能掌握这么大的权利?若真是如此,岂不是要再一次江山易主了?安乐公主和上官婉无疑和韦皇后一般也是高兴的。

  韦皇后笑道:“长公主殿下,可看清楚了?”镇国广陵公主冷笑一声,道:“既然皇兄如此说了,那我也无话可说。只是母后毕竟为长辈不说,且说宫内热燥,母后遗体不宜久放,且一件一件来也不至于方寸大乱,如何?”韦皇后看镇国广陵公主说话姿态放的低,语气又下,心里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便顺水推舟道:“长公主执意上谏,那我也不忍推辞你一片爱母之心,你便随我一起,主持则天皇后的丧礼罢。”

  镇国广陵公主这才点点头。随后,皇帝的事情便被放在一边,开始着手则天皇后栗瞾的丧礼。既然她曾是皇后,又是太后,还是皇帝,众人自然取了地位身份最尊贵的皇帝,一切按照皇帝的礼仪规格置办她的丧礼,也算是轰轰烈烈。

  最终,在高宗李哲的墓碑旁,又涌起另一块坟堆。而不同于高宗李哲墓前面的写满了人物生平事迹的碑,栗瞾的碑终是一个字也没有的。

  众人都猜不透她下这个旨意,到底是想着她自己平生杀人无数,又惊天动地的当了一回女皇帝扰乱了后唐的秩序和礼法呢,还是她认为她这一生挑战封建理教,当了一回独一无二的女皇帝,又引出譬如韦皇后、上官婉、镇国广陵公主等这么多不甘心于相夫教子的宫廷贵妇是一种无上的荣耀,以至于无法用语言文字去书写?

  但是,不管是哪一种,属于她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神龙年,也应该结束了。

  韦皇后在皇帝死后的消息传来,越发肆无忌惮了。

  继而确定皇帝的人选,又横亘在韦皇后与镇国广陵公主等人的面前。选谁?

  众所周知,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如果死了那应该由太子接班,可是皇帝的圣旨里没说让谁继位也没在死之前立谁当太子,这样一来不管是谁都没有资格名正言顺的接班。而其中所有知情的人,就全部把眼睛看到了皇帝李沐的皇后韦氏身上,一来她是国母,二来她也是顺天懿圣皇后,她也和皇帝一起临朝听政。

  镇国广陵公主自然也这么想,便进宫去问她道:“皇后娘娘,这皇帝,皇后娘娘到底决定好了人选了没?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皇后娘娘尽快决断此事!”韦皇后闻言,只呆呆的坐着,她该怎么做呢?她怎么知道她该怎么做!韦皇后心里便对皇帝的死颇有微词:既然你死,也该告诉我一声。现在你说死就死,把这个烂摊子丢给我,我可怎么解决呢?

  按照传统,若帝后无亲生儿子在世,那就应该在皇帝所有现活着的儿子之中选择最大的那个,也就是庶长子,如果他继承皇位,众人是最找不出来理由反对的,也就是说这个办法是最符合人们心里的标准的。皇帝一共有五个儿子,老大和老四已经死了,只剩下已经31岁的老二李重福,20岁的老三李杨和年仅16岁的老五李重茂。

  镇国广陵公主看韦皇后一脸犹豫不决,便提议道:“皇嫂,按规法制度来说,是该支持二皇子登基,才能让大臣们心服口服,没有什么可说的地方,皇嫂以为如何?”韦皇后听了二皇子三个字,竟然表情狰狞,眼睛都恨的红红的起来,道:“那个孽种,不过是卑贱的宫妃所生的皇子罢了,竟然害了我的润儿!我不杀他已经是皇天后土之恩,居然还妄想我扶持他登上皇位?”

  “当年若不是他给张昌宗、张易之说嘴,背后里嚼舌头根子,我的润儿怎么会死!”

  镇国广陵公主听的惺惺的:这原本是李重润在背后里说张易之张昌宗兄弟的闲话,被人告给了这两兄弟,这两兄弟就你一言我一语的在栗瞾面前啰嗦了几句,栗瞾就把这个孙子给逼死了。韦皇后认为这个背后告密的人就是李重福,因为李重福的妻子不是别人,正是张易之的外甥女儿。

  韦皇后一心认为是这对儿小夫妻搞的鬼,她一来不敢责怪栗瞾,二来当着镇国广陵公主的面儿又不好说二张兄弟的不是,就只好把一腔怨恨撒在李重福身上。她已经把李重福给贬到均州,再把这么一个杀子仇人从均州召回来让他当皇帝,韦皇后是死也不干。

  老三她又以为太灵巧,所以目光一来一去就落在了年仅十六岁的五皇子李重茂身上。镇国广陵公主何许人也,自然看出来她的意思,不过揣着明白装糊涂,笑道:“杀子之仇不共戴天,既不是二皇子,那必定是三皇子了。嗯,皇嫂眼光真不错,三皇子不仅聪慧,而且又正值青年,不如二皇子之长,也不似五皇子之幼,真是最恰当的人了。不知道皇嫂心目中人,是不是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