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势均力敌

  栗太后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刚拿起的茶盏重重的放在桌几上,“皇帝!哀家还是你的母后!先帝曾说,皇帝这是年轻气盛,可现在皇帝也是一国之君了,怎么还这样‘年轻气盛’的?”

  李贤心中明白,栗太后之于他还有个“孝”字压着,所以语气便平和下来:“母后恕罪,是儿子失言了。母后为儿子操劳国事已经辛苦,儿子还这样不知好歹,当真是该打。既然母后辛苦,不如母后移驾长宁殿休息岂不好?”

  栗太后冷笑一声:“长宁殿是个什么地方?皇帝竟然也想着把自己的亲母后安置到那里去?哀家在青云宫久居已经习惯,况且那里有先帝的影子,哀家断应不得皇帝的提议的!”

  本来,皇后应该入驻中宫长宁宫,可栗太后当年只是以宫易殿还住在原地方。本来,太后应该居住在长宁殿含饴弄孙缅怀先帝,可栗太后还是住在她的青云宫半步都没有挪动,这已经是不和规律。况这青云宫,也是有讲究的。

  青云青云,平步青云,这难道不是一个吉兆?栗太后这一路高升,未免没有沾这两个字的光。

  李贤见他的母后态度强硬的回绝了他的提议,又暗讽他不遵孝道,心情愤慨的同时也觉得万分无奈——毕竟那是他的母后啊!他是皇帝,更是栗太后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儿子,栗太后可以忘记他们的母子情谊,他却始终不能忘记那天午后,他和兄弟妹妹围着他的母后,吃他最喜欢的蟹肉饺……

  那年午后暖暖的阳光,如今还挥洒在他身上,暖意融融。

  栗太后也想起那年温暖的午后,她的二儿子因为一盘她亲手做的食物而合不拢嘴,如今,她的儿子想要把她拉下马……

  李贤上任,也同样提拔了和他同姓的宗室,最重要的是,他把李敏给从地方召了回来。

  当年的三皇子李敏,萧淑妃的长子。李敏虽然远在地方,可他早已经被封了萧王。李贤和李敏两个是一类人,是天生就属于皇宫这个尔虞我诈的地方的。想当初,萧淑妃被打进冷颜殿,母子相见多么让人涕下的场面,这个小小的三皇子撅着嘴硬是没掉半滴泪下来,由此可见此人的心胸一斑。

  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已经29岁的萧王李敏俊俏的脸上脱去稚嫩,那股子坚韧冷漠的气质更加突出,他聪明的没有将他的萧王妃带回长安。

  小时因为明月公主李静在栗太后当时青云殿,所以李敏没少来,因而和他十分相似的李贤成为彼此的知音,彼此之间有一种心领神会的默契:两个人能力相当,但却从来没有比试过——强者与强者之间的对决,总是以两败俱伤收尾。

  李贤于宫外距离京城长安一里的风波亭,会见了李敏。“三哥,这么多年不见,三哥越发气质昂扬了。”李敏闻言,道:“臣,见过皇帝,皇帝万岁……”

  他还没说完,李贤就将他扶起:“三哥做做样子就好,何必认真?这长安的风景真是美,仅是这个风波亭就绿树环绕依山傍水,清幽至极。想来三哥的锦州,也是不差的。”

  李敏是个聪明人,他不会因为皇帝一句“何必当真”就真的忘了君臣之礼,行完礼后他才就着李贤的胳膊起来,道:“回陛下,这风波亭的环境是幽静至极,可它在陛下心中仍然是比不上长安的繁华富贵,臣说的可对?”

  李贤听出来其中的深意,拍着李敏的肩膀大笑起来:“好!就冲三哥这句话,我们回宫喝个痛快,不醉不归!”李敏表明了态度也松了口气,应和起来。

  李贤喝的酩酊大醉,毫无君王风范,可嘴巴里半句怨言也不曾吐露,李敏见了,叹道:“六弟,你不容易!”

  他在叹息,这个君王不能对人吐露的无奈,这个君王不能对太后表达的不满,这个君王不能对大臣拳拳信任的苦闷。

  李贤听了,眼神清明几分,笑道:“母后她,是在逼我啊!她在逼她的儿子我啊!不过她是我的母后,我会让她安享天年,不为国事操劳半分……这已经是我这个做儿子的最大的让步了。”说着说着,李贤的眼泪就在嘴里和辛辣的酒液会面了,李贤呆呆问道:“三哥,这酒怎么苦了?”

  李敏于心不忍,赶紧吩咐太监把他抬到床上,灌了醒酒汤让他睡下了。皇帝大醉……还不知道明天大臣们会怎么发难,今天不养好精神,明天如何对付太后炸出来的那些老油条?

  第二日,李贤醒来头疼不已,幸而李敏吩咐宫人给他准备了醒酒去痛的药膳,他吃了后便好多了。果然不出李敏所料,第二日早朝,大臣们纷纷发难,幸好李敏相帮,挡了不少大臣们的攻击。饶是如此,李贤下朝后的脸色依旧黑的要滴下墨来。

  李贤、李敏两兄弟哪也没去,一下朝便去了栗太后的青云宫。栗太后见了这两兄弟亲密无间,竟然摆出几分欣慰来:“哀家如今看着你们兄弟之间和睦友爱,没有手足相残,甚是欣慰,今天皇帝和萧王怎么有时间来哀家的青云宫?”

  李贤道:“儿臣是来恭喜母后的。”然后看了一眼李敏,李敏便搭话道:“儿臣数年不曾见过母后,儿臣也来恭喜母后。”栗太后知道这个儿子卖的关子,但并不想点破,她想看看这个儿子和李敏比起来,谁更优秀。

  于是栗太后笑道:“皇帝和萧王坐吧。哀家到不知道有什么事值得哀家这两个如此优秀的儿子来恭喜哀家。”李贤道:“儿臣是来恭喜母后‘北门学士’如今学有所成,可以出师了。”李敏笑道:“儿臣是恭喜母后教导有方,干政有成。”

  这两个人说话夹枪带棒。当年废后诏书一事一出来,栗太后便紧急召集一批大臣表面上为她修书编撰,实际上参与朝政分割宰相的实力,因为废后一事出来先帝李哲对她心怀愧疚,所以此事办的非常完美。因为这些编书的文人被允许从皇宫北门进宫,所以世人称“北门学士”,北门学士是栗太后的心腹大臣,十分得栗太后赏识提拔,而今已经有人位及宰相。

  就是不为了报答栗太后当年的赏识提拔之恩,他们也会因为自己的利益而为难皇帝,毕竟他们是太后一党的官员,皇帝收拾起他们来并不会手下留情。

  栗太后笑了起来,这两个人半斤八两不分上下,“哀家当年在先帝当政期间和先帝共理朝政二十多年并无错处,受到大臣追捧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如今哀家并无插手朝政之举,皇帝和萧王也不能平白冤枉哀家一个老太婆子呀。”

  李贤和李敏竟然被说的哑口无言,两人尴尬万分的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便生去意。栗太后今天不想如此轻易的放过这两个儿子,便喝了口茶润润嗓子,道:“哀家知道皇帝和萧王此行之意。想来你们肯定都以为是哀家鼓动他们为难皇帝,可皇帝和萧王也不要忘了,皇帝始终是哀家的亲儿子,教训皇帝也不至于如此不给皇帝留面子。”她问道:“萧王,你认为哀家说的是吗?”

  李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