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猖獗

  众人的注意力全被坐在地上的八公主吸引过去了。

  八公主的乳母慌忙过去将她抱了起来,八公主便挥着手中的半截纸呵呵傻笑着。

  “瑶瑶,你手中捏着的这是什么。”钟敏茹上去指着八公主的手。

  徐氏咦了一声,“这不是先前三公主为五皇子准备的生辰礼物吗?怎么会在八公主手上?”

  钟敏瑄似乎也有些愕然,桂枝将手中还剩的半截递给她,她接过来看了,“是我的,不过这幅画刚刚不小心弄脏了,我便让兰枝收了起来,怎么跑瑶瑶手上去了。”

  “弄脏了?”成帝皱了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钟怀钰看到那又脏又皱的纸,是有些不开心的,三姐还是没把他的生日记在心上,要不然怎么会把送给他的礼物弄得脏兮兮的,他别过头去,心中既有委屈又有气愤。

  钟敏瑄说道:“我原先打算送钰哥儿一幅画,本来都画好了的……”她声音渐渐低下去。

  “陛下,不怪三公主,是奴婢的错,”兰枝跪了下来,“三公主是把画交由奴婢拿着的,奴婢不小心摔倒,画滚到了水洼中,因此才污损了。”

  薛贵妃跟着说道:“本宫瞧着五皇子倒有些不开心呢,虽然三皇子原先的画毁了,可好歹也作了一幅新的给你,五皇子就放开心些。”

  “薛贵妃说的这是什么话?”钟怀斐将钟怀钰拉到身侧,对着薛贵妃冷冷开口,“不管原先的画有没有毁掉,都是珍珍的一片心意,钰哥儿感激尚且不及,哪里会不开心?”这个薛贵妃,尽会些下作的挑拨离间的本事。

  “太子殿下说的是……是本宫短见了……”薛贵妃强作欢笑。

  钟怀斐冷哼一声,去看钟敏瑄,她脸上还带着彷徨,看上去有些无助。钟怀斐想到了小的时候,珍珍和他玩捉迷藏时绕丢了,他带着宫人满宫寻她,寻了一下午都没能找到她,他那时既是害怕,又是紧张,生怕她是落了水了还是钻到哪座假山中。最后他是在一根柱子后面找到她的,她就在长秋宫一座久无人居的宫殿中的柱子后面坐了整整一下午。

  他找到她时,紧紧抱着她不撒手,生怕一个撒手她就不见了。那时的珍珍就抱着他的脖子,迷茫的眨着眼,目光清凌凌的,似一只小鹿,和现在这幅模样再相似不过了。

  “本宫记得,兰枝向来是个稳重妥帖的,怎么好好的走路就能摔倒了?”许淑妃温声问道。

  “奴婢本来是好端端走路,脚下一滑就摔倒了,若是奴婢不看脚下的路摔倒了也便算了,可是分明是有人在那条路上洒了油水。”

  “洒了油?”许淑妃反问了一句,抬头去看成帝的脸色。

  “路上怎么就会被人洒了油?难不成是哪个宫中的宫人粗手粗脚的碰翻了饭菜?”

  “陛下明鉴,三公主刚刚来的时候走的是知春湖,从九如堂到三友轩时最近的路,所以三公主一向是喜欢从知春湖走的,那条路只与九如堂和三友轩相通,不可能再有别人经过那里,所以地上的油水肯定是有人故意洒在那儿的。”兰枝连连磕了三个头。

  “兰枝,不要说了。”钟敏瑄低声对她说道,又抬头对成帝说道:“父皇,今天是钰哥儿的生辰,这些槽心的事情过去就算了。”

  “公主,不能就这般算了。”兰枝语腔中已经带了些愤懑,她反手将自己掌心展呈在众人面前,只见女孩细腻的手掌心被蹭破一大块皮,原本流出的血已经凝固了,泛着乌黑色结成痂。“奴婢是做粗活的,奴婢伤了不打紧,若是公主殿下摔倒了,公主金枝玉叶,那该有多疼啊。”

  成帝也想见了钟敏瑄摔倒的样子,她皮肤又白又薄,轻轻触碰一下身上都会起淤青,稍微磕碰了,受伤部位一下子就会红肿起来,很快还会出现触目惊心的乌青。从前韫贞还在的时候,恨不得整日把她抱在怀中不让她下地,就是不想看到她身上有淤青的样子。若是刚刚摔倒的是珍珍,成帝的手攥紧成拳,又缓缓松开来。

  “来人——”成帝沉声道。

  “陛下有何吩咐?”

  “去把昨天到今日上午在知春湖周边做活的人都找过来,还有就算是经过知春湖了也都带过来。”

  不就是一幅画吗?至于这么大动干戈?钟敏茹脸上闪过不情愿,她今晨起得迟了,早膳都没有就被嬷嬷拉着过来了,早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自然不愿意在这里等着。

  等待的功夫,成帝让人将被撕作两半的画重新合在一起。钟敏瑄原先画的是巍巍高山,流水潺湲,雄鹰展翅翱翔于苍穹的景象,虽然宣纸已经是皱巴巴的,上面的水墨已经晕染开来,但是大家都能看到其运笔的认真细致,虽不如刚刚那幅知春湖景的酣畅淋漓,但是其中大气写意却是丝毫不差的。

  雄鹰展翅代表大展宏图、鹏程万里,用来送给刚刚入学的弟弟,其中祝福的意思不言而喻,钟敏瑄送这幅雄鹰展翅图可见花了多少心力了,可惜就这般被毁了。

  钟怀钰看着拼凑在一起的画,也没有了怒气了,看向钟敏瑄时还带着一点愧疚。

  钟敏瑄看着自己画了那么久的东西被折磨得不成样,自然十分心疼,脸色有些苍白看着纸上的泼墨山水。

  吴小满很快就将与知春湖有牵扯的宫人们找来了。

  一共三十一人,跪在下面,皆是畏手畏脚。

  有十二人是修剪花木的婆子,昨日晚将剪下来的枝条打扫了就回去歇着了,彼此之间都能相互作证。有两个婆子只是每日早晚去给湖中的锦鲤喂食,昨日晚上、今日早晨去给锦鲤为了鱼食就去做别的活计了。还有一队卫兵,只是晚间在知春湖周边巡逻的,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成帝看着余下来的四人,“你四人有什么辩解?”

  那四人张口就喊冤,成帝被吵得头疼,“一个一个说就是。”

  “回陛下,奴婢只是去知春湖那边赏花,并没有去往路上洒油。”一个苹果脸的小宫女都快急得哭了,她只有七八岁的年纪,只是三友轩的一个扫洒的宫女而已,素日里有从来不惹人注意的,徐嬷嬷记起来她叫紫罗。

  另一个年纪年纪大些的嬷嬷颤巍巍说道:“奴婢是看守弄玉小筑的婆子,前日从台阶上摔下来,把腿给擦伤了,奴婢想到知春湖这边种了几株继木,在奴婢的家乡,继木的叶子捣烂了涂抹在伤口,是可以治跌打损伤的,奴婢昨日晚上就去了知春湖摘了一些叶子,现在还有几片继木的树叶在奴婢的房间。”

  钟敏茹听得云里雾里的,她哪里懂得老嬷嬷说的继木是什么东西,只一脸单纯的问道:“受伤了干嘛不去找太医,非得自己采药才能好吗?”

  那个老嬷嬷看了她一眼,眼中带着看透世事的沧桑。这个娇滴滴的小公主能知道什么,他们这些在主子面前不得脸的宫人一旦病了,便只能自己忍耐着,能熬过去就起来继续做事,熬不过去了,便会有小黄门将他们抬出去,随便丢在哪个乱坟岗上,任野狗啃食尸身。

  钟敏瑄也看了一眼钟敏茹,薛贵妃把这个女儿保护得真是太好了,一点点黑暗都不懂得,从前母后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母后也只愿她活得快活,一生无忧,所以才把她养得不懂世事艰辛,被心机叵测的薛贵妃骗了过去。

  钟敏茹被她们这奇怪的目光看得不自在,去问自己的乳母,她的乳母将她拉在身后,不让她继续说话。

  还剩下两个十七八岁的宫女,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只反复说着自己冤枉。

  “你们二人今天都经过了知春湖,却都拿不出原因来么?你们为什么要到知春湖?”许淑妃说话一如既往的温和。

  她这些日子和薛贵妃一同打理宫务时,虽然薛贵妃手段更为强势,但是这位许淑妃却也不是个善茬。宫人们觉得她不理庶务,应该是个好蒙骗的,所以做事总有些投机取巧,许淑妃从来不说,由着他们猖狂,等到发放月俸的时候,那些宫人领到的月俸只是从前的一成。

  他们组成一团去昭纯宫找许淑妃说理去,却连许淑妃的面都没见到。倒是许淑妃身边的大宫女绿蕊站在台阶上,柳眉倒竖,冷冷就说道:“你们素日里躲懒,拿娘娘的话不当回事,打量着娘娘不知道?这被苛减了的俸禄就是娘娘对你们的惩戒,若是你们以后还敢猖獗,就不会只像今天这般轻饶了你们了。”

  这几个宫人一下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连连磕了几个头,担保从今往后一心一意做事,绝不贪懒,绿蕊就让他们出去了。他们原以为许淑妃也只是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罢了,凭着她绵软的性子,还有个薛贵妃牵制着她,她能逞什么威风?所以他们回去浑然没把绿蕊说的话当回事,做活时依旧相互推诿。

  直至许淑妃让人当众杖责闹得最厉害的两人,宫人们才知道看似随和软弱的许淑妃,残忍起来,与薛贵妃也不遑多让,自此才对她恭谨起来。

  那两个宫女听了许淑妃的话,想到许淑妃的作风,皆是一凛。

  其中一个偏瘦的宫女忽然一咬牙,俯首叩了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