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挑拨

  从九如堂到三友轩,要经过知春湖。

  钟敏瑄带着桂枝沿着蜿蜒的小径一路行走,看到一座八角凉亭先进去略坐了坐,兰枝去取画,还未赶过来,她们总要等等她的。钟敏瑄将目光转向湖面,湖心浮了南湖岛、鉴藻庭两个大岛还有四五个小岛,形成了大型的浩渺水景。烟霭笼着湖面,远处的景观就好似仙山琼阁,就好像天然的山水园。

  知春湖的景色一向是后宫之最的。

  有微风习习掠过,钟敏瑄的发丝被吹动,有点迷了眼睛,她忙闭上眼,只觉眼睛又酸又涩,她伸手去揉眼睛,却觉得越揉眼睛越痒,落了两滴眼泪才觉得好多了。

  桂枝看着她的眼角,扭过头去,竭力忍着笑。

  “我的眼睛是不是很红?”钟敏瑄没好气的问。

  桂枝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一面圆镜出来,钟敏瑄对着镜子照了一会儿,果然眼眶都红了,眼中水汪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刚刚哭过了。

  她将镜子递还给桂枝,托着腮看着外面的风景。有水鸟低低掠过湖面,湖面便有水波一圈一圈涟漪漾开来。钟敏瑄看着水鸟展翅飞翔时矫健的姿态,它们只在湖面上盘旋数周,又飞上了岛上栖息。正看得出神,兰枝已经抱着画卷过来了。

  “走吧。”钟敏瑄起身抚了抚身上的褶皱。

  她们已经耽搁了好一会儿了,因此钟敏瑄走路的时候便加快了步伐。

  经过一个拐弯的地方,右手侧是一片海棠林,刚打了花苞。每到八九月份,西府海棠挂果时,钟敏瑄总会打发着嬷嬷过来摘海棠果。

  钟敏瑄赞叹于知春湖这边的风景,脚下难免流连了一会儿,便对兰枝说:“你先去三友轩吧,本宫和桂枝慢慢走过去就是。”

  兰枝听了,告了一礼就埋头往前走了。

  她刚刚拐了弯,孰料脚下一滑,便摔倒在地上,怀中抱着的画卷掉到了地上,骨碌碌地向旁边滚了去。兰枝心里大惊,昨日刚刚下过雨,地上还是一片潮湿,那画落的地方恰巧是一片水洼。她顾不得脏污了的裙角,把画拾起来,展开一看,果然污了一角,左上角画了的飞鸟的水墨已经晕了开来。

  钟敏瑄已经听见了声响,疾步走了过去,看着眼前的场景,不自觉就抿了嘴唇。

  “公主,现在怎么办?”兰枝知道大错已经酿成,懊恼也没有用了,不如想想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吧。

  钟敏瑄没有回答她,却抛出了另一个问题,“这是九如堂到三友轩最近的距离了,本宫肯定是要走这条路的。”

  桂枝想了想,问道:“公主的意思是,是有人故意在这里设置障碍?”

  钟敏瑄揽着裙摆蹲了下来,细细看着刚刚兰枝滑倒的地方,“这里被人洒了油。”此处虽然景色优美,却位处偏僻地方,一向是很少有人经过的,怎么可能凑巧在她经过的时候地上便有了油水。

  “此事回去以后再提,不要让钰哥儿生辰过得不快活。”她神色淡淡。

  “那公主,待会儿五皇子的生辰宴上,您送什么东西给他?”兰枝心疼的看着手中污毁了的画卷,说到底,这是三公主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画的,兰枝亲眼看着她为了调出最合适的墨都得花出极大的功夫,这幅画还没让五皇子看到就被毁了,该有多可惜。

  “到三友轩再说吧。”钟敏瑄挥了挥手,“到时候再想方设法进行挽救,此时却是容不得再耽搁了。”

  她们到达三友轩时,钟怀斐正负手立在庭院中,听着徐嬷嬷说话。他是背对着钟敏瑄的,所以没有立即见到钟敏瑄。

  钟敏瑄走近时,只听到徐嬷嬷说了“阿雪……鹦鹉……”云云,徐嬷嬷最先见到她,停下了说话,与她行礼。

  钟敏瑄让她起来,上前对着钟怀斐喊了一声“皇兄”。

  钟怀斐点点头,难得问了她一句:“最近九如堂的宫人可还尽心伺候你?”

  钟敏瑄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他们伺候得都挺好的。”

  “那就好。”钟怀斐说完这句话时,不知再说什么。

  钟敏瑄笑了笑,“没什么事我就先进去了。”

  望着钟敏瑄的背影,钟怀斐无奈的苦笑,珍珍小时候是多么爱和他撒娇啊,午休时也总拉着他的袖子缠着他讲故事听,现在对他却这般冷淡。他又看向徐氏,“您说珍珍的两只鹦鹉都不在了?”徐氏是他生母的乳母,钟怀斐一向是尊敬她的。

  “是,”徐氏对顾皇后的几个孩子从来都是温和慈蔼,“一只被猫儿给吃了,另一只公主不想留下来,让顾家小姐带出去了。”

  钟怀斐想了一下,“御兽司应该有小猫小犬之类的玩意,珍珍的鹦鹉被猫吃了,想必她是不想再养猫了,你去挑只漂亮点的狮子狗给她。”

  徐氏听了想起来什么,就道:“三公主从前也是养过猫儿的,奴婢记得是只乌云踏雪的猫,可惜陪了公主不过二三年那猫儿就落水淹死了,三公主好一阵伤心,顾家二公子才送了那对鹦鹉进宫来。”

  “落水?”钟怀斐有些愕然。

  徐氏便疑惑的看着他,“是落水,殿下怎么了?”

  钟怀斐负在身后的手攥成了两个拳,隐隐有青筋暴起,“为什么本宫听到的,是……”他说完忽然就定住了,想到了他只是听身边小黄门说了这件事,并没有得到确认。

  “殿下以为是三公主让人把那猫儿溺杀的吧?”徐氏摇了摇头,“三公主是奴婢看着长大的,虽然骄矜了些,但是心肠却很柔软,哪里就会做出残害生灵的事情来。”

  钟怀斐面色变得铁青,又听徐氏用有些苍老的声音说道:“殿下是听了有心之人的挑拨了。”

  “是……”钟怀斐低低说了一声,“本宫回去定要揪出那个人。”

  “殿下先不要流露出任何的异样来,就假装什么都不知情吧。”

  “为什么?”

  徐氏望向屋里,钟敏瑄正坐在左边一把的椅子上,手中端了一个盖碗在喝茶,“三公主有别的计划,”她轻轻叹道,“殿下且等着就是了。”

  男孩六岁入学堂,便意味着要启蒙知事了,所以家人一般都在男孩的六岁生辰礼上请人为其束发,钟怀钰这个生辰也是比较重要的了。为钟怀钰束发的,是顾嘉榆。

  钟敏瑄坐了许久,钟怀钰都还未出来。她手边的钟敏茹早已坐不住了,想出去玩,望了望左右,竟没有人能陪她。钟敏思这几日因花粉过敏脸上起了疹子,这几日都是闭门不出的。钟敏柔胆小得跟老鼠似的,而且年岁又小,钟敏茹实在是没心思与她玩。她用余光觑了觑旁边的钟敏瑄,却见她只一直在喝茶,钟敏茹便气鼓鼓的继续坐着。

  她也拉不下脸让钟敏瑄陪她出去散步。

  前几日她的猫儿刚吃了钟敏瑄的鹦鹉,母妃想杀了阿雪给钟敏瑄道歉,钟敏茹一面因为舍不得阿雪,一面不愿意就因为让钟敏瑄解气就牺牲自己的爱宠,死活不让人动阿雪。所以钟敏茹现在见钟敏瑄是有些忐忑和不自在的。

  原本宫里的这些公主里面,就属她和钟敏瑄年纪相仿,本应该是最亲近的姐妹俩,钟敏茹却觉得和钟敏瑄之间的关系渐行渐远,她们中间仿佛隔了一条鸿沟,无论她再怎么往钟敏瑄靠近,都触碰不到她。

  钟敏茹真是心乱如麻,紧紧锁着小眉尖。她的乳母见了,却是悄悄的笑了起来,五公主这幅样子,就像个小大人似的。她哪里知道,在她眼中金枝玉叶的五公主如今心中也有了烦心的事情。

  “母妃在哪儿?”钟敏茹抬脸去问她的乳母。

  乳母忙道:“贵妃娘娘在隔间与淑妃娘娘商量事情。”

  钟敏茹努努嘴,没再说话。

  成帝下了早朝就往长秋宫这边来,他看着头顶的乌木匾额,忽然就觉得恍如隔日了。明明不过两个月没来长秋宫,却感觉一辈子没来这儿。

  是了,自韫贞走了以后,他就从未踏足这里了。

  毕竟,睹物思人啊。

  “陛下,进去吧,五皇子的生辰宴应该快开始了。”吴小满在旁边小声提醒着。

  成帝看着吴小满有些佝偻了的脊背,感慨的叹了一声,他还记得年轻时候吴小满陪着他犯浑的那些岁月,一眨眼他们都已经老了。

  他进去时,穿了一身崭新锦袍的钟怀钰正像模像样的学着大人踱着步,他的头发用着小玉冠束在头顶,瞧着倒有些神气的样子,成帝站在了门口觉得有些好笑,以手握拳,抵在了唇角轻轻笑了起来。

  “父皇。”钟敏瑄最是眼尖,先看到了成帝,她朝着成帝走了过去,伸手去将成帝拉进来,“父皇劳累了半晌了,儿臣给父皇倒杯茶水吧。”她将成帝引到上座,就去斟了杯茶水递到他手中。

  茶水温热,钟敏瑄知道成帝不喜欢喝滚热的茶,只爱喝温茶。

  成帝欣慰的朝她笑了笑。

  薛贵妃看着眼前父慈女孝的情景,觉得甚是碍眼,对钟敏茹使了个眼色,钟敏茹意会,也挨到成帝身边,去给他捶背捏肩,“父皇辛苦了,儿臣给父皇捶捶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