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空荡

  钟敏瑄觉得有些气喘,但是想到平亲王妃就算知道自己不在屋内又能怎么办?杀她灭口?量她也没这个胆量。她心下略略安定下来。

  嬷嬷走到平亲王妃身边,她脸上满满是褶子,但生得人高马大,看上去身体便很是硬朗。

  “王妃,奴婢刚刚去三公主房间看了,三公主睡得正香,您调制的安息香果然有用,她的两个宫女也真是对她不上心,大半夜的在那儿聊天,奴婢也没管她们,只说来看看三公主休息得好不好。”

  平亲王妃冷笑一声道:“先太后若是还在,看到她最疼爱的孙女被你们这般欺负怠慢,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你的女儿只比三公主小一岁,你也是个做母亲的,竟然狠得下心来?”

  薛贵妃垂头道:“这又有什么法子,只有四公主是从本宫肚子里爬出来的。皇婶觉得本宫心狠,可不是帮本宫对付顾氏生的几个孩子?”

  钟敏瑄听着里面两人唇舌之间的纠纷,觉得有些好笑。

  两人都是一样的心狠手辣,竟然指责对方手段毒辣。

  嬷嬷道:“奴婢看着,三公主头上戴着的簪子,似乎还是先太后戴过的。”

  平亲王妃沉默一会儿,顿觉十分烦躁,她挥了挥手,“时辰不早了,贵妃回去歇息吧。”说罢起身由着嬷嬷搀扶着走了出去,薛贵妃静静坐了一会儿,也走出来,朝着相反方向走去。

  钟敏瑄腿脚已经完全僵硬了,她坐在地板上,捶了捶小腿,待感觉小腿不再那么麻木了,才扶着柱子站起身来。

  她扶着墙壁一步步移动着回了自己房间。

  行宫毕竟在皇陵,入夜一片阴森可怖。

  钟敏瑄到底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虽然瞧上去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但是毕竟不像小姑娘一般胆小了。

  她虽信鬼神之说,却自诩没做过泯灭良心之事,倒也没觉得害怕。

  长廊空空荡荡,钟敏瑄在一片黑暗中走了不知多久,才摸索着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推门进去,从背后将门阖上,身体倚着木门。

  她瞧着面前自己房间的陈设,还有两个正在挨着头说话的小丫头,便觉得刚刚所听到的一切都是上辈子的事情。

  桂枝见她回来,上前来扶她。

  屋里的兰枝似乎睡得真沉,没有动作。

  钟敏瑄看着另一个眼生的小宫女,瞧着桂枝问道:“这是谁?”

  那个小宫女跪了下来,“奴婢是伺候淑妃娘娘的宫女结萍。”

  桂枝也不像从前嬉皮笑脸,平静道:“是奴婢自作主张去找了结萍过来说话,请公主责罚。”

  钟敏瑄抿着嘴唇,好半天才道:“桂枝和兰枝半夜不安静守夜,反而说话打扰本宫睡眠,减去两个月的月俸。”

  桂枝闻言并没有露出任何不满之色,公主看似在惩罚她们,实则是告诉她们,她记下了她们今晚为自己做的一切。桂枝脸上有欣喜之色划过,口中仍道:“奴婢知道了,以后再也不会犯类似的错了。”

  钟敏瑄看向结萍,“今晚你就暂时待在本宫屋里,明日再回淑妃那儿,今晚发生的事情允你告诉淑妃,但是除此之外,你再不得对外传扬出去,否则本宫随便一个由头都能让你神不知鬼不觉消失在这个世上。”

  结萍忙赌誓自己不会说与任何一个人听。

  钟敏瑄走了屋内,兰枝仍保持着她离开时的睡姿侧卧在那儿。

  平亲王妃调制的安息香倒真的是厉害。

  她没有扰了兰枝睡梦,走到窗边,微微开了一丝缝隙。

  冷风从窗缝灌了进来,钟敏瑄有些混沌的脑袋清醒了些。

  她理了理思绪。

  平亲王世子娶的不过是四品宣抚使的女儿,大周重文抑武,虽然兵力大多把握在武臣手上,且如今战乱四起,需要依仗武人的地方很多,但是出生名门世家的子弟们最看不起的还是武人。

  当初也是因为平亲王一家远离皇权中心,世家大族不愿意将女儿嫁到平亲王家,平亲王世子才娶了武将家的女儿。

  若说平亲王世子娶的是武将家的女儿是为了避其锋芒,那么钟敏雯嫁给宁夏总兵的儿子,自然是平亲王府和军营那边的联姻了。

  钟敏瑄指尖在窗棂上点了点,若有所思。

  夜色已经消弭,鲜红的太阳从东方天际缓缓升起,朝霞瑰丽,如大片大片火云燃烧在皇陵之上。院子里仍如笼了轻纱似的薄雾,吸入肺腑中,都是湿湿的雾气。

  已经是新的一日了。

  钟敏瑄已经净了脸,一身斩崔,发髻间别了白花。

  今日孝昭皇后的棺樽该迁入地宫了。

  她到达陵寝时,只有陵寝外一圈卫士在守着。

  钟敏瑄走了进去,里面只有一人,是周成帝。

  成帝背对着她,手扶着孝昭皇后的棺樽,背影说不出的孤寂。

  钟敏瑄令兰枝和桂枝在原地等着,自己上前,站在成帝身边,“父皇。”她轻声唤了一声。

  成帝双鬓已有了白发,钟敏瑄鼻尖有些酸涩。

  成帝转头看她,有些恍惚,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珍珍啊,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钟敏瑄看着成帝双眼都是红血丝,心中已猜到他想来是一宿没合眼了,“我想母后了。”钟敏瑄低低说了一声,随即小声呜咽。

  “前日儿臣梦见皇祖母和母后,她们拉着儿臣的手,嘱咐儿臣好好照顾父皇和弟弟妹妹。”

  成帝一怔,却是想到为何母亲和妻子没有托梦给他,反而是托梦给女儿,想来是他不够可靠吧。

  他拍了拍女儿的肩,什么都没有说。

  父女两个就默默站在孝昭皇后棺木前。

  “珍珍不怕吗?”成帝想到太后去世时,那时才五岁的女儿紧紧拉着太后的手不肯松手,还是徐嬷嬷给拉开。这般诚孝的孩子,岂是外边传言的不忠不孝之人?他忽然很想将外面谣言乱传的源头给找出来。

  钟敏瑄摇了摇头,“珍珍一想到以后母后只能孤零零一人长眠在地宫之内,就不想离开母后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