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筠言佛理

  枯井之中。

  正当静荏失神时,筠琦已经若无其事的离开了他的怀里。

  这里果真是一口枯井底下,外面没有绳子落下。但井壁却是随处可见的凹进去的地方,足以借此攀爬出井。

  再仔细一看,所幸没有多少青苔,否则还不得爬着爬着就摔下去了。

  “静荏,你先上去吧。”唤了他一声,但不闻回答。

  一瞧,静荏竟还保持那僵硬的姿势呢。

  “静荏?”拍了拍他的肩,叫醒了他。

  静荏面红耳赤,略显尴尬的应了一声。卷好裤口袖口,立马就爬了上去。稳稳当当的,丝毫不犹豫、不畏惧。

  当筠琦也跟着爬出最后一步,被静荏拉上之际,这寂静的地方,真是陌生极了。

  这里是谨安寺的后院的南边,平时很少有人来这里。所以他们从枯井里出来,是不怕别人看见的。

  静荏毕恭毕敬道:“施主请随我到客房,待我请示了监寺师伯,拿了新的衣裳给你。”

  筠琦随口一应,还不知这皇家的寺庙里,各位什么出家人会是什么仪态。

  “出家人没有别称么?你一生下来就叫静荏么?静荏又是哪两个字呢?”筠琦尽管是走在长廊之中,却也还是掩饰不住她的好奇心泛滥。

  静荏便不慌不忙,不厌其烦的一个个解释:“出了家便没有俗名,没有前尘往事。

  静荏是主持给我起的法名,静心的静,时光荏苒的荏。

  至于你所说的别称,他们也喜欢称我们出家人为和尚。平和的和,尚且的尚。

  这个你要是问我为什么,我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所以并不知道。”

  筠琦于是乎便听懂了:“原来如此,静荏,那我叫你小和尚好了,还亲切顺口些。”

  静荏没有意见,出家人本就没有俗名,名字也不过是个称号。

  穿过后院,去了一间普通客房,这里别致,安静,布局与她所见过的地方都甚是不同。

  静荏刚要走,筠琦扯住他的袖子:“哎小和尚,你可要快点回来啊。”

  说的那是可怜见的,完全暴露了她女孩子的本性。

  然而静荏简单,并未多想,轻拍了拍她的手:“放心,我很快回来,你且坐一会歇歇脚。”

  犹豫良久,终是放下了,目送他的离开。

  这里还有一种特殊的香气,好像是檀香,又不是很像。

  那个客房中最显眼的,莫属那个“佛”字。

  东看看,西看看,也没有什么稀奇的玩意,随意又翻了翻桌上摆着的书籍,发觉里面大多的内容,她看不懂。

  什么佛什么理,什么志什么心,看起来头头是道,听起来奇奇怪怪。

  出处不知,典故不知,偶有几个看得懂,却又陷入更深的含义理解中。

  如此说来,怎么好像她学了那么久的书,都白念了?

  “施主?”待小和尚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发呆许久,不知如何虚度光阴。

  要是静荏再不回来,她恐怕就想冲出去了。“小和尚,你们这里是不是很大啊,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带着嗔怪,一脸的埋怨看去。

  静荏无奈,监寺师伯此刻正好有事耽误不得,便只好等了他一会。“你先换吧,换好了我再来找你去见监寺师伯。”

  静荏将一套僧衣放下,朝她又是一礼。

  筠琦看了看他送来的衣服,又看了看他身上的衣服,没什么区别。“谢啦小和尚。

  半柱香后再来找我,不许迟。”

  静荏很快答应,便开门出去了。

  行至台阶之下,忽而记起没有给她端来热水洗脸,连忙去找水了。

  屋内的筠琦,展开僧衣之际,仍旧觉得甚是奇怪。

  这长度,这颜色,这味道……不过没办法,谁让自己的衣裳脏了呢。

  正要脱下下裳之际,静荏进来了:“我给你端了热水,你且洗洗……”

  “呀!出去!”

  说了不许迟竟忘了也不准早,筠琦扶额,这小和尚该是多天真的个性啊。

  不过那一声叫的简直是惊天动地,毫无保留的情况下,静荏自然明白了她的身份。

  又一次的面红耳赤,连忙背过身去放下热水闭目而出。

  关上门的那一刻,静荏慌了。

  色戒?这是他妄语后又犯了大戒么?

  走下台阶,仍是闭目思过,口中呢喃佛经。

  心里虽乱,风却温柔。渐渐的散去他面上的温度,使之平静。

  偶有树叶纷飞,落在身边,随风旋转又飘飞而去。

  许久之后,某个人的话音响起:“小和尚,你喜欢自言自语啊?”

  这是筠琦的声音,如今想来的确过于温婉。

  静荏惶恐,迟迟不敢睁眼:“对不起女施主,静荏不知你是女子,并非有意闯入。

  阿弥陀佛,真是罪过罪过……”

  倏地,后脑勺被人拍了一巴掌,倒不重:“哎呀,我只是不喜欢我换衣裳的时候有人在,你罪过什么呢?

  小和尚,你要是再说这些乱七八糟,我听不懂的佛门字词,还叫我施主,我还不如回兰家待着呢。”

  静荏眨了眨眼睛,呆呆的看了看筠琦的反应,没有责难和怨恨。他虽不明尘事,但也知男女有别的。

  “可……”静荏已经不知所措,张口结舌。

  “走吧,带我去见你监寺师伯,我还想请他帮忙送封信去兰家,免得我师兄不知我在何处,要为我担忧了。

  啊还有,小和尚,千千万万不要暴露我是女孩子这件事,不算你那什么,打了诳语,只是他们不问,你自然不用说了。

  可以么?”做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叫静荏都不好意思回绝。

  她一脸无害,仿佛不久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究竟是他乱了,还是她也过于简单?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小和尚,你还觉得是你犯戒了么?”

  墨国嘉禹十五年,三月下旬。

  谨安寺客房门外,他遇见了他的劫,破了他的心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