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蝴蝶未生(1)

  我时常觉得自己身在一艘小船,孤零零的飘在碎星流荡的海面。我不知道我要去到哪里,也不知道哪里是尽头。

  周六早晨,闹钟准时响起来,我摸索着抓起来甩手扔到一边,听到“哗啦”的一声时,才骤然想起这是我这周摔碎的第二个。爬起来看见贴在床对面的日历,原来今天又到了去找韩瑜的日子,我的心理医生。

  我起身,睡衣松散搭在身上,懒懒走向窗边。这世界每一天都依旧是原来的样子,巨大、沉默,而我还活着。灰压压的高楼森林,装不下这个城市蓬勃到几乎爆炸的欲望。

  家里很大,大的让我害怕,所以我把衣服裤子扔了满床满地满椅子,这样才好让这房子看起来热闹一点。

  我含着一口牙膏泡沫摸到我的手机,手机上面满满都是何潇潇的短信,连早上穿什么衣服出门也要我发一条信息来问我,我苦笑着把手机扔去一边。

  我想起韩瑜白大褂下包裹的修长身体,有种禁欲的气息,越是这样禁忌,越让人有践踏的欲望。见他还是有必要打扮一下的。

  从高中起,他们总说我适合华丽的衣服,于是我挥霍着于静每月定时给我的补偿,买了很多很多。出门前我选了一套新的穿在身上,幽蓝色的长裙,配上晶莹的腕表。可这漂亮来的没有一点意义,就好像身上挂着一堆以时尚为名的垃圾。

  他人眼里的我鲜活着,镜子里的我却像已经死去很久了,瞳孔里有潮湿的大风卷过。

  心理咨询室里有几盆花,韩瑜太忙了,助理又粗心,时常不记得浇水,我每次去都会帮他浇上一点。他有一只猫,白色的绒毛,看起来极温暖的样子,我看着它舐毛抿爪的样子,竟然羡慕起它来。

  韩瑜坐在我面前,日光染了他满眼,可是他的眼睛却并不明亮,他看着熟练浇花的我说,林非暖,你可以不用再来了,你已经好了。

  我知道他在骗我,自己的病我比他清楚。可我依旧笑眯眯的望着他说,你想赶我走,我怕你舍不得。

  韩瑜低垂的眼睛颤了颤,他说不会,你走吧。

  我知道,以他的论调是,他是大夫,我是病人,而大夫不能和病人在一起,所以他想赶我走了。

  所以我光荣的失恋了。

  安静的坐了片刻,空气中细小的尘埃飞舞,半晌我说,好,我不会再来了,你可别后悔。

  我笑着的时候,他总是不敢看的。我知道他一定会后悔,他会来找我,不是以大夫的身份。

  遇到封洺的那天,我心情并不是很好。因为白天的时候老师又把我带到办公室,几个刚打过架的男生站在办公室的窗边嬉皮笑脸的看我。

  老师没有顾及我的面子,一脸愁容的问我,你一个女生怎么能这么混下去?你以后想干嘛,想打工给人扫地吗?

  我轻笑着把嘴里的泡泡糖吹破,差点崩到她脸上。引得那几个男生一片窃笑声。

  她又义愤填膺骂了我很久,眼角的皱纹气的更深了,带我回班的时候,她把我调到了班级最后一排,秦玲和她身边那两个女生看着我收拾书包往后头走过去,就差敲锣打鼓欢送我,捏着鼻子说,这回总算不用闻狐骚味儿了。说完几个人叽叽嘎嘎笑成一团。

  我都还懒得回嘴,何潇潇在远处却一本子字典砸在秦玲桌上,连讲台上老师的面子也没顾及,张口就来,秦玲你有那时间骂别人不如整整容,别因为自己长的不行,就闻哪个美女都觉得不对味儿。

  老师终于忍无可忍,拍着桌子就把她和秦玲那几个统统赶出教室罚站。何潇潇临出教室还拎上了书包,对我挤眉弄眼的笑了笑,我知道她一出这教室的门口肯定就直接溜回家了。

  我趴在课桌上,整个教室房间好像变成了灰色,我把头埋在成山的练习册和卷子的后面。我只想逃。

  跟封洺是在一家地下酒吧认识的,那天放学之后,我在大街上乱转,不想回那个说句话只有回声的家。顾明月那天也不是很爽快,刚好跟家里吵了架,也正在在大街上转来转去,于是打电话叫我过去陪她。

  我顺着她给我的地址,找到一条暗光迷乱的酒吧小街,石板路的歪歪扭扭的缝隙里有疯张铺展的苔藓。推开门进去酒吧,像是被卷进另一个世界,嘈杂音乐和光影的巨浪打了我满脸。封洺那时站在人群中央,迷乱的光线里有一双好看但是干枯的眼睛。他的乐队唱的是他自己写的摇滚,一首一首都是撕心裂肺,唱歌的时候他的身体会随着鼓点激烈的摇晃,看起来摇摇欲坠,铿锵又脆弱。我喜欢这种矛盾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