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计破敌军(中)

  尹妃命十绝阁的其他几位堂主在燕西关旁的几个隘口都如法炮制,其余的黑衣人分别安置在各个隘口,挨家挨户与百姓沟通,用自己替换百姓家的征兵人口。百姓哪有不愿意的,个个乐得眉开眼笑,直说是神仙下凡来救她们了。

  苍茫戈壁,平沙莽莽,碧蓝的天空中,飞鹰盘旋;长烟落日,夕阳如血,四面边声号角,金鼓动地,西北雄关——燕西关巍然屹立于大漠之中。

  关城内外,大军往来调动。前锋四部为清一色的骑军——飞虎、飞熊、飞彪、飞豹;中军六部以铁甲军为主,骑步混成军为其翼——威武、威远、威德、威锐、威盛、威戎;后军二部为步军——骁勇、骁果。

  姜问现在城楼上看着远处尘烟滚滚,遮天闭日。他眯起双眼思忖半刻,转头看着身旁的参军,想听听参军的意见,参军连忙说道:“大将军,北山尘烟大起,定是北戎在调动大军!”姜问点了点头:“看烟尘飘浮的方向,北戎主力似乎在向燕西关以北集结……”参军道:“不错。”

  话音刚落,副将左木昆飞跑着登上城楼,单膝跪地道:“禀将军,此次征兵结束,燕西关及周围各个小关隘共调集八千名士卒,经查无人遗漏。并从南渥购进战马两千匹,以备大军调用。”

  姜问双眉紧蹙:“才八千人……罢了,也差不多了,你即刻将花名册上报朝廷,再将这些新兵统一起来在军营中操练,过两天本将会亲自前往看看你们的训练成果。”

  左木昆高声道:“是!”

  尹妃站在军营空旷的营地里可以看见无比晴好的天空,澄澈得如一汪碧玉,没有一丝云彩,偶尔有大雁成群结队地飞过。

  鸿雁高飞,据说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预兆。

  尹妃和鹿贺凛因马术精湛被分在了最好的骑兵营,由左木昆直接统领。百名骑兵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一起,人数虽多,却鸦雀无声。

  左木昆骑着高头大马在队伍前头细细打量着她们每一个人,朗声道:“我知道,你们从前是普通百姓,现在或是心甘情愿,或是迫不得已,进入了这个军营。你们也看到了,等待你们的是比耕田农作辛苦危险无数倍的战场!但是你们应该感到骄傲!因为你们的父母族人,你们的后代子孙,还有这个国家,都会以你们为骄傲!我,左木昆,在做这个副将之前,我也只是区区的一个农民!我的手以前也是拿着锄头的!但是你们看看,现在这把剑在我的手里不是也很合适吗?你们这里的每一个人,只要肯努力,肯在战场上拼命,多杀几个敌军,你们有一天也能在我的位子上,对着那些新兵慷慨激昂地炫耀你们的丰功伟绩!你们有没有信心,敢不敢去拼,去搏,去为自己,为家人,为国家而战?你们有没有信心!”

  排山倒海般的应答:“我们有信心!”

  尹妃看着面前的男子,他着一身铠甲,面庞极富棱角,剑眉横张飞逸,一双黑沉沉眸子深邃如不见底,整个人浑然如一把利剑,寒光逼人。

  这是个长得英气勃勃的男子,很是正气凛然的样子。他能在这个女尊的国家的当上将军,想必也是像花木兰穆桂英那样的传奇人物吧。尹妃如是想。

  后来尹妃的猜想也得到了印证,这个左木昆的确是燕西关军营里的传奇,人人都说此人最大的特点就是铁骨铮铮,他曾在交战中中了暗器被敌人虏去,敌人将他身上的皮都烫掉了一层,热油灌得他嗓子很久都发不出声音,手脚的所有指甲连根拔掉,更不用提什么鞭刑杖刑老虎凳了,可他竟不曾将军中机密透露半个字。敌人见他被折磨了这么久都还活着,皆以为他有神人庇佑,不敢再施加酷刑,竟主动将他送回了燕西关。

  左木昆见所有人都群情激昂,无比振奋,只有尹妃一人不知在神游何处,微有怒色:“你,出来!”

  尹妃一抬头见他指着自己,也并不诧异害怕,昂首迈出:“将军有何吩咐?”

  左木昆打量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白锦。”这是尹妃顶替的人的名字。

  左木昆微眯双眼,眸中凝起一缕寒光:“你方才在想什么?”

  尹妃展颜一笑,温言道:“我在想,北戎已快兵临城下,要怎样才能守住燕西关。”

  众人听了她的话都忍不住捂着嘴笑,可不是,一个新兵蛋子进军营的第一天居然在顶头上司面前班门弄斧?可不知有多贻笑大方。

  左木昆却没有笑,他口中之音不辨喜怒之情:“你且说说自己的高见。”

  尹妃微微欠身,容色平静无波:“烦请将军地图一用。”

  左木昆以眼神示意,小兵拿过地图,迅速展开。尹妃仔细地看着,纤手在图上轻轻一点,道:“北戎主力有八万余众,向燕西关以北运动,但他们绝不会是想从北翼突袭燕西关。”

  左木昆挑眉,饶有兴趣地问:“哦?却是为何?”

  尹妃指着地图道:“燕西关以北地形平坦,大军无法隐蔽,突袭是谈不上的。但如果说北戎将领想凭这八万余众强攻燕西关,哪怕是攻下了,自己也要奄奄一息,得不偿失。那么将军您说,北戎人究竟想做什么?”

  左木昆的小将道:“北戎统帅不谙兵法,打仗素来没头没脑,很多时候是打一下就跑,抢完了就走,也在情理之中。”

  尹妃不语,片刻方道:“你可知为什么北戎有那么多能征善战的骁勇铁骑,这些年来最多只敢骚扰东盛边境,却从不敢大张旗鼓地与东盛开战?”

  小将愣了愣:“还不是因为惧怕咱们东盛的兵力?”

  尹妃缓缓摇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应该知道,北戎位处北疆,极度缺铁,因此,在北戎与东盛交好,榷场开放时,北戎商人经常以马匹或珠宝换取东盛的铁器。”

  小将道:“不错。可这又能代表什么?”

  尹妃的目光拂过左木昆的脸,他正牢牢地盯着她看,仿佛能从她身上看穿两个洞出来。尹妃道:“不管是什么样式的箭支,双钩轻羽箭也好,带鸣镝的狼牙大箭也罢,都需有生铁制成的箭镞,有了箭镞才能射穿敌军的铠甲。而制作箭镞,不但需要大量生铁,更需要极其高超的技艺。不光是箭镞,羽箭的箭杆和羽尾也非常关键。箭杆是用来控制羽箭飞行速度及距离的,箭杆磨制的稍有弯曲,箭枝便无法正常飞行,而羽尾呢,只要重了半钱,或轻了半钱,羽箭就会在飞行中不停地摆动,以致无法命中目标。”

  左木昆仔细听着,缓缓点头。

  尹妃继续道:“也就是说,制作羽箭需要的铁和技术,北戎都没有。这正是北戎统帅最头疼的事情。其实在东盛也只有几所军械局才能够有能力制作羽箭。”

  尹妃慢条斯理道:“那么,在以前的战争中,北戎部队的箭支来源又是哪里呢?通常,北戎部队的箭支是与东盛交锋时在战场上收集、缴获而来的,数量非常有限。因此,每遇大战,北戎统帅最发愁的就是如何搞到大量羽箭。将军您应该经历过与北戎的战争吧,难道那时他们各军不是因箭支配发不够,而在战斗中陷入被动的吗?”

  左木昆的眸色乌沉如墨:“你懂得还挺多。看来东盛这几年的确进步了,连一个种地的农民都懂得北戎缺箭的事儿了?”

  这话摆明了就是怀疑尹妃的身份了,尹妃早料到了这一层,当下淡然道:“反正我此时身在军营,凭将军的英明神武,我是变成苍蝇也飞不出去的。将军倒是先害怕起来了?这可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左木昆扬一扬唇算是笑:“你倒是能言善辩得很。光嘴上功夫了得有什么用,咱们沙场上见真章吧。”

  尹妃行礼归队,周围的士卒都用惊异的眼光看着她,跟她一起的新兵只是诧异她怎么懂得这么多,而那些老兵则是诧异,她们从未见左木昆笑过。

  左木昆吩咐将她们安置起来,午饭过后便正式开始训练,小将在他身后低声问道:“将军,刚才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卑职还是没有听懂。北戎缺箭,跟这场战争有什么关系吗?”

  左木昆狠狠剜了她一眼,极是不耐烦:“你怎么这么蠢?北戎缺箭,所以他们不敢进攻,而就是因为他们缺箭,我们才要以己之长攻彼之短!”

  东盛与北戎的交界之处,是一片荒凉的大漠,寸草不生。北风呼啸着卷地扫过,扬起一道沙墙,顷刻之间,天地混沌一片。

  一彪东盛马队飞奔而来,为首的正是左木昆,他猛地勒住战马,回头问道:“大将军的兵马是驻扎在这附近吗?”身后的巡防队长答道:“正是,就在前面不远了。”左木昆点了点头,一声吆喝,战马嘶鸣着向前冲去。

  姜问驻地,一座座毡帐紧紧相连,可以看出,这是一座规模相当庞大的营盘。大营门前,两名东盛士兵守卫着,巡逻的哨兵有条不紊。远远的,左木昆的马队飞奔而来,两名站岗的军士中的一个快步迎了上来。

  左木昆一举手中的金批令高声喝到:“我是左木昆,姜问大将军在吗?”军士赶忙道:“正在营中。”

  左木昆让军士头前引路,军士答应着向前跑去,左木昆催马跟上。

  眼前出现一顶兽皮大帐,领路的军士道:“将军,大将军就在帐中。”左木昆点了点头,翻身下马,快步向大帐走去。

  姜问站在帅案后,手撑着案沿蹙眉看着地图。皮帘一掀,一股强光射进帐中,左木昆拜道:“参见大将军。”

  姜问头也不抬地点点头:“嗯,来得正好。我正想跟你说说,我看来看去,还是没想通这北戎到底是想干什么?说打吧,他也没动静。说不打吧,他又在边境驻扎着,真是莫名其妙。”

  左木昆把身后的尹妃往前拉了拉:“将军,这是骑兵营新招的军士,叫白锦。末将听过她的见解,觉得很是在理。”

  姜问偏头看了看她:“你有什么高见?”

  尹妃道:“北戎攻打东盛是势在必行的,但他们久久观望,原因就是缺少羽箭。羽箭在战争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他们没有羽箭,就不敢进攻。因此他们在拖延时间,等着他们派出的小队用最小的代价从东盛盗取羽箭。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将计就计。”

  “何计?”

  尹妃果断道:“请将军传令,燕西关以南振远、阳明、灵兆、丰益四个隘口的驻军立即收缩至燕西关以北待命。”

  姜问犹豫道:“将守隘口的主力调离,一旦北戎向隘口发动攻击,那该如何是好?”

  尹妃道:“燕西关以南的灵兆隘口是我军囤积羽箭的地方,表面上没有北戎主力,所以那里是北戎一定会去那里抢夺羽箭。而我们就是要装作不明就里,将主力调至燕西关以北与北戎对峙。这样一来,南边的北戎军队就可以大肆搜刮羽箭,到那时我们来个瓮中捉鳖,也好先声夺人,教北戎知道咱们的厉害,灭灭他们的威风。”

  左木昆眸底划过一丝迷离的光晕,看向尹妃的眼神满是赞许:“不战而屈人之兵,兵家上策也。”

  周围的北戎兵马一阵呐喊从黑暗里杀出来。瞬时间,寒光霍霍,几名守门的东盛卫士身首异处。

  北戎士卒高喊着率领骑兵冲入灵兆隘口。营中空空洞洞,没有军士,甚至连马匹也没有,只有数千座帐篷在狂风中“扑噜噜”地作响。北戎首将率人冲到广场上,猛地勒住缰绳,四下望了望。忽然一声惊叫:“不好,有埋伏!快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