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纷争

  当夜尹妃就歇在了符禹宫里,这段时间符禹的确是最得宠的,因为她的到来填满了尹妃的最后一点空白,且他从北戎带来的许多东西,都是现代所特有的,都能聊慰尹妃的思乡之苦。

  米宓披着披风靠在将军府大门口,她自烟花响起以后就一直在看着,待烟花尽了,唯剩了满天空的寂寥与宁静,空气里散着淡淡的硝烟味,微微有些呛人。

  米宓只是淡淡的神色,闭目片刻,转身回到了屋子里。

  “符禹,过来。”

  尹妃已经换好了寝衣躺在榻上,符禹熄了蜡烛后坐到她的身边,温柔凝眸:“陛下还不睡吗?已经夜深了。”

  尹妃含笑道:“那些烟花,就是你们北戎在国书里说的给我的神秘礼物,对吗?”

  “正是,只不过今天才将它们献给陛下,还不算太迟吧?”

  尹妃沉吟了一会儿:“烟花是美,我很喜欢。不过,符禹,这样的烟花你还有多少?”

  符禹想了想:“还有四五箱吧。”

  尹妃点了点头:“好,四五箱足够了。符禹,你不知道,这些烟花除了好看,另有大用途。”

  “是用在军事上吗?”符禹了然一笑。

  尹妃眉毛微微一扬:“你怎么知道?”

  “前几天苏焕看到这些烟花,也是这么和我说的。”

  尹妃的目光如春日沉醉的晚风,绵绵道:“知我者,苏焕也。”

  符禹神色微微一滞,旋即笑得柔和:“皇上睡吧。”

  次日上朝,尹妃叫火药交给了兵部,将火药的使用方法告诉了她,命她用所有的火药赶制霹雳炮、火箭、震天雷、飞火枪、铁火炮、突火枪、铳和炮等火器。赶制完成后,尹妃向朝臣们展示了热兵器的威力,武将们无不拜服得五体投地,称尹妃是千古一帝。文官们纷纷竞相作诗文来记载这一伟大的创造。

  诗文很快传到了北戎,北戎女皇拿着诗文的手微微颤抖,拍案大怒:“这个蓝符禹!朕让他去东盛给朕传递消息,他倒好,尽忙着给东盛锦上添花了!这些火药明明是我北戎发明出来的,东盛白白得了便宜,以后我们想强过他们,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北戎正卿宁歌语气轻柔地劝道:“陛下别生气,禹儿若不给东盛一点甜头,那东盛女皇怎么能相信禹儿的忠心?且虽然这火药是咱们北戎发明的,但将它们制成火器,却是东盛的独创。若是禹儿能从东盛女皇那里得到制火器的方法,也就算是将功补过了。”

  女皇稍微平息了怒火,脸色却还是僵硬的:“那就照你说的,去信给符禹,叫他赶紧把火器的制作方法传信过来。哼,其实他们有火器又能怎么样,他们也不知道火药是怎么做出来的,而我北戎有无穷无尽的火药,早晚让东盛向我们俯首称臣。”

  宁歌施施然行礼:“陛下英明。”

  符禹收到了家书,略读一遍后就将其就着烛火烧尽,那一瞬,有一个念头,几乎如滚雷般震过他的心头。尹妃非常相信他,他想要得到火器的制作方法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但是若是北戎也有了火器,再加上有无穷无尽的火药,那东盛岂不危险?东盛的火药有限,自己一共就带来了六箱,这些火药用完之后又该怎么办?

  神思蒙昧间,他突然忆起,红烛摇曳成双的那刻,他和尹妃的那一眼相遇。

  正凝神间,莫滦匆匆转进房里:“主子,北戎来信了么?”

  符禹定了定神,指着桌上的灰烬:“把它弄干净。”

  莫滦一边收拾桌子,一边试探道:“陛下可是要主子把火器的做法告诉他?”

  “你怎么知道?”符禹看着他。

  “奴才也只是猜测,这个时候东盛有了火器的事情肯定传遍了天下,陛下怎么可能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利用?”

  符禹看了看窗外,东盛的侍从都远远地站着,他这才放心道:“知道就行了,别说出去。”

  莫滦和莫岚两兄弟都是从小跟着符禹一起长大的,许多事上也更亲近一些,他忍不住问道:“那主子的意思呢?”

  符禹默默地不说话。

  莫滦知道他的心思,他不是不肯,只是不舍得。

  “主子不是想做东盛女皇的正卿吗,这正是个好机会。”

  符禹蓦地抬头,正好对上莫滦笃定的眼神。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转眼已是夏日,白天的辰光越发长了,午后闷热难言,日头毒辣辣的,映着那金砖地上明晃晃的让人眼晕,一丝风也没有。大人也就算了,可三个孩子耐不住酷热,哭得越来越频繁,尹妃看在眼里也是心疼。

  于是尹妃一声吩咐下去,准备去寄畅行宫避暑,内务府迅速布置妥当,尹妃循例带上她的爱卿们以及亲贵百官,浩浩荡荡的大驾出了皇宫,直往寄畅行宫而去。

  尹妃成日里在皇宫里劳心劳神,如今挑起车帘就能稼轩农桑、陌上轻烟,顿觉身心放松,心情也愉悦了不少。

  在行宫里住了几日,尹妃突然提起:“再过几天是符禹的生辰,咱们虽然在行宫里,也一定要按照仪制来,断不能从简,要办得热热闹闹的才行。这件事已经交代给内务府去办了。”

  符禹忙起身谢恩,尹妃示意他起来:“别闹这些虚礼,你在我面前不用这么拘谨。”

  符禹的眸子里有幽幽的柔光闪烁,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想着火器的事情,熬得连自己的生辰都忘了,没想到还是尹妃记着。

  千翊笑意温婉,却含了几分犀利:“皇上对你的事情可不是一般的上心啊。”

  尹妃素知千翊喜欢吃醋,也不往心里去,语气越发温和:“我对你们都是一样的。”

  符禹的生辰宴席安排在扶璃殿,正中摆金龙大宴桌,面北朝南,尹妃和安勋并肩而坐,地上自北而南,东西两对分别放大臣和尹妃的爱卿们的宴桌。

  案上名酒热炙,腊味野珍,殿角箜篌悠悠,微风拂帘,令人心旷神怡。

  符禹直勾勾地盯着尹妃身旁的安勋看,这段时间他和其他人都相处得不错,彼此虽然偶尔吃些小醋,但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如今,他突然觉得安勋特别刺眼,而尹妃身旁那个独一无二的位子,为什么就偏偏属于别人呢?他有一些不甘心。

  尹妃端起酒杯道:“这是朕去岁冬日和文正卿一起采摘梅花梅果酿成的梅花酒,现下拿出来给众位尝尝。这酒甜醉,却不呛人,朕一次能饮好几杯呢。”

  丞相吴芷言已经喝得头晕晕的,脸上也发着烫,犹自举着酒杯:“帝后恩爱和谐,这酒里也全是和鸣铿锵,琴瑟和谐之味,简直让人闻之欲醉呢!”

  尹妃转头看着安勋,唇齿间轻吐的音节带着一种深刻的缠绵与眷恋:“朕与安勋自然是最恩爱的。”

  符禹微微咬了咬下唇,神色有些僵硬,莫滦为他斟酒时不动声色地碰了碰他的手臂,符禹眼帘微垂,再抬起时已是平静如常,他朗声道:“臣蒙陛下厚爱,为臣的生辰如此大费周章,这酒臣闻着也是想喝得很,只是......”

  他顿了顿,噙着一丝得意的笑:“只是臣已经怀了身孕,实在不能饮酒。”

  这话一出,四座皆惊,除了尹妃欣喜若狂,其他人的脸色皆是淡淡的,或真心或假意地庆贺了一番。吴芷言轻轻啜了一口梅花酒,打量着尹妃的神色,其他人有孩子都是大喜,但是符禹是北戎的人,他生下的孩子只怕......

  但她也不敢在这种时候泼尹妃的冷水,便也道贺了几句,心头却有一丝沉重。

  宴席结束,符禹回到了自己的寝宫,莫滦为他更衣洗漱,忍不住轻声道:“主子怎么能把有孕的事公之于众?”

  符禹侧头看着他:“有问题吗?”

  “主子,这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那些人有几个是真心欢迎主子腹中的孩子?”

  符禹沉吟了一会儿:“可是文正卿的嘉树公主、边侧卿的嘉晨公主,还有桓常荣的肃羽皇子不是都平安生下来了吗?”

  “主子!”莫滦低低地呼了一声,“他们是东盛人,可我们是北戎人,有句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于我们是,于他们也是。”

  符禹的神色软弱下去,下意识伸手抚在肚子上,神思不知游离何处:“我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

  这一日下了雨,天气好不容易没有这么闷热了,安勋正待在自己的宫里挑着小公主的新衣花样。他自己不会做衣服,尹妃都是安排了最好的缝人绣娘为孩子们裁制新衣,安勋要做的也只不过是选一些自己喜欢的花样交给绣娘。一旁的侍从怀中抱着嘉树,正拿着个拨浪鼓逗她笑。

  下人进来禀报道:“主子,蓝承欢来给主子请安。”

  安勋愣了愣,符禹自从来了东盛,从未踏足他的宫苑半步,今天不知道为何突然有了兴致。

  “让他进来吧。”安勋也没太在意,兀自挑着花样。

  符禹拖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衫缓步而入,那一身白衣将他衬得更加出尘脱俗,恍若谪仙落入凡尘。

  安勋含着得体的笑:“不必拘谨,坐吧。”

  符禹谢了座,饶有兴趣地看着小公主,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脸颊:“好可爱的孩子,粉嫩粉嫩的,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

  安勋将选好的花样递给绣娘,绣娘拿了下去。安勋看了看符禹微微隆起的肚子,温和道:“你的孩子一定也很可爱。”

  符禹的笑有一瞬间的凝滞,被他得体地掩饰了下去,他向安勋身旁凑了凑:“我今天来,是有件事想要告诉文正卿。”

  安勋挥了挥手:“你们把公主抱下去,都退下吧。”

  符禹见他主动屏退了众人,松了口气,有些懒懒地道:“其实啊,这孩子可不可爱我倒真不知道,我只希望这孩子能平安生下来,就算我有福气了。”

  安勋有些讶异:“你这话从何说起?”

  符禹的神色和声音如常:“孩子能不能生下来,只看您的心情罢了。”

  安勋眉头微蹙:“什么意思?”

  “我一直在想,正卿这样温和平静的人,到底有什么事情才能让你手足无措呢?想来也只有皇上的事情能牵动你的心肠了吧?”符禹瞥了他一眼,“我不妨告诉你,我们北戎的皇帝曾给我一封家书,要我把东盛火器的做法偷偷告诉他,如今我已经掌握了东盛造火器的全部技术,你觉得......”

  “你敢!”安勋勃然大怒,狠狠盯着符禹,“陛下对你这么好,她是拿真心对你的!”

  符禹好整以暇地掸了掸自己的衣衫:“这我自然知道。不过有一点,我从小都是贪婪惯了的,都说人心不足蛇吞象,可我倒是觉得,我这条蛇想要吞象也是绰绰有余的吧?我要的不仅是皇上的真心,还有她的全心全意。”

  安勋的神色渐渐平静下来:“你直说吧,你想怎么样?”

  符禹幽幽一笑:“正卿这个位子,你也该待腻了吧?”

  安勋咬着牙,一言不发,他知道符禹的意思,他那么心高气傲,怎么能甘心位居最末的承欢?

  符禹站起身来,随意地行了个礼:“您自己好好考虑着,成不成的,三天之内给我个准信。”

  “站住!”安勋的声音在他背后传来,“我答应你。”

  符禹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多谢。”

  当晚尹妃宿在安勋的寝宫里,安勋恍若无事地与她闲谈家长里短,一会儿是三个孩子又重了,一会儿是天气渐渐凉快了,该是回宫的时候了。

  说得累了,尹妃拉了拉被子:“你今天是怎么了,话是平时的两倍。”

  安勋愣了愣神,他以为自己已经掩饰得很好了,没想到还是被尹妃看出来了。因为夜里昏暗,尹妃看不清他的神色,安勋这才放心道:“我就是高兴,看着这三个孩子都这么乖巧可爱。”

  尹妃笑了笑,随口说道:“还有符禹肚子里的孩子呢。”

  安勋犹豫了一会儿:“皇上很喜欢他吧?”

  “符禹身上有种特别的感觉,我的确很喜欢,不过......”她扭头朝安勋笑,“我也很喜欢你们啊,我对你们每个人都是真心的。”

  安勋沉默了一会儿,转头见尹妃已经睡着了,也不忍再出言打搅,只轻轻抚上了她的脸颊,眼中突然涌起一股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