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八)

  县太爷闻言勃然大怒,直愣愣的瞪着苦秋容,嘴角不停抽搐,大喝一声:“大胆!”又道:“你这小小贱民竟然敢公然藐视公堂,来人哪!上刑!给我好好惩治惩治这个不知好歹的贱民。”说罢,便有衙役拿了刑具上来。

  忽地人群中有人暴吼一声“住手!”众人一惊,纷纷目光汇聚,望向那处,却见人群中走出来一个酒鬼,说是酒鬼,是因为他浑身酒气。奇特的是,这个酒鬼竟一点也没有酒鬼的样子,他衣裳整洁,面目白净,模样英武,径直往公堂上来。县老爷望了他一望,一琢磨,问道:“来者何人?为何阻止本官行刑?”

  酒鬼走路东倒西歪,还没跨过门槛,便先颠倒在了公堂之上,碰了一鼻子的灰,众人见他丑态尽出,哄堂大笑起来。县太爷连拍几下惊堂木,“肃静!肃静!”的喊,好容易人群又重新安静,问道:“哈……你还不快回话?你是何人?为何公然阻止本官用刑?你……你可知扰乱公堂是什么罪名么?”他说话有些喘。

  酒鬼“嘻嘻”笑了一笑,正要说点什么,双腿一软,身子一歪,一屁股撞向了苦秋容。苦秋容意欲躲避,奈何身上伤疼,用不上力气,被这酒鬼一撞,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酒鬼忙跟他道了几句歉,苦秋容听他声音耳熟,这才抬眼望了他一望。这不看不要紧,当他看见酒鬼这张脸时,立马吓的往后缩了一缩,道:“你……你……你是……”

  酒鬼没搭理他,起身对县太爷说:“青天……大老爷……大大老爷,我今天来……不是来……和、和你玩、玩的,我要……那个……那个……”他一指桌上的竹篮子,“那东西是我的!”又一指自己的鼻子,“嘻嘻”笑了笑。

  县太爷闻言,眉头一皱,“你的?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东西是你的?”见酒鬼一时愣怔,以为他是哑口无言。县太爷直起身,怒道:“大胆贱民,既然没有证据,那你就是公然扰乱公堂,来人哪!把他给我拖出去,痛打五十大板。”说罢,便从衙役中走出两个人来,要打酒鬼。

  酒鬼往后跳了一步,往衙役跟前撒了点酒,道:“这酒可是有剧毒的!你们看见它呲呲冒白烟没有,只要你们一碰到这烟气,立马就会化成一摊血水,你们再靠近我一步!你们要是敢再靠近我一步,我就把这酒往你们身上泼,毒死你们。”

  两个衙役相互觑了一觑,果真顿了脚步,耳边只听到县太爷不断催他们抓人的声音,不耐烦之下,两人同时向酒鬼迈出了步子,轻而易举的就把他制住了。

  县太爷怒视酒鬼,“打!给我狠狠的打他!”

  正在这时,远处跑来一个衙役,径直走向县太爷,与他一阵耳语,虽然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但是旁人都纷纷看见县太爷听了他的话后,脸色立时凝重起来。

  不一会,衙役便扛着梅郎走上了公堂,苦秋容望着他也不禁一愣,问县老爷:“今天这案子审的是我,你们把他带上来干嘛?你们既然不想专心审我一个人,那就别审好了。”

  县太爷一咬牙,“嗤”地吸了口冷气,白了苦秋容一眼,“你……”一撇嘴,对身边衙役挥了挥手。那衙役消失小半会,出来时扛了把椅子,把梅郎扶到了椅子上。然后县太爷恭恭敬敬对梅郎道:“大仙!您快现身吧!这案子我实在没法审了,我这骨头都快累散架了,还得劳烦您出来给我结下案。”

  话音刚落,梅郎缓缓睁开了双眼,慵懒地抻了抻手脚,望了县太爷一望,旋即又扫视了一番堂下众人,微阖眼皮默然点了下头。

  苦秋容看着他的样子,神色与以往截然不同,显然是穆若清涟上身了,不禁木然。强撑着爬起来,指着穆若清涟,咬牙切齿道:“你……你快从他身体里滚出来!”

  穆若清涟回头望着他一笑,在县太爷的搀扶下走到了“明镜高悬”正下方,傲视堂下,昂然道:“罪犯苦秋容,杀害李氏之女李桃花罪无可恕,现判处他囚禁万年,终日受鹰噬之苦,不到海枯石烂,不得放回。”

  众人纷纷喊道大仙圣明!

  穆若清涟猛一挥长袖,苦秋容眼前蓦地出现了一座山巅,此处唯独他二人。

  苦秋容四下一张望,冷笑一声,“我一直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进那座城?”

  穆若清涟哈笑一声,很好气的道:“没错!是我设的局!”

  “局?”苦秋容冷然说道,“你可真够费心的。”

  “为了把你引来,我确实做了很多事。”他的手掌抚过苦秋容的面颊,温柔的说:“但是现在都过去了,我会在这里一直陪着你的,反正近来我也闲的很,正好可以亲眼看着你受刑,不知为何我现在已经开始期待你痛苦的样子了,多有意思啊!你说是不是?”他的语气让人不寒而栗。

  “那他会怎么样?”苦秋容眼眉低垂,心里始终念念不忘那个人。

  “他?他会……”穆若清涟犹豫了一下,凑近苦秋容,阴恻恻一笑,压低声音道:“他会死的很惨!”

  苦秋容阖上了眼皮,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他什么也不说了,只是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可以有人保护着他,让他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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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如其来的阴风席卷县衙,周遭突然鬼雾弥漫,四野也开始模糊,温度霎时间降了下来,地上结起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原先跪在地上的人,两边的衙役,衙门外的人群,顿时都消失不见,转而出现在慕小帅面前的是一群面目狰狞的阴魂,他们撕心裂肺的吼叫着,互相排挤着的朝他冲来,伸出鬼爪,要索他的命。

  慕小帅背着梅郎,望着阴魂轻蔑一笑,旋即咬破中指随手比划了几下,血芒大盛,只听到“吱呀”一声,眼前忽地打开了一道门,门内隐约传来女人叫骂的声音,娇嗔的撒娇,男人的笑声,以及杯觥交错发出的清脆碰撞,悦耳的琴音弹唱,诸如此类。

  他跳进门去。

  梅郎睡了整整三天三夜,当他醒来的时候正是三更天,他张望了一望四周,十分的安静。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没有蟑螂,没有老鼠,没有阴暗与潮湿,抑讨人厌的衙役。因为没有点灯,所以他看不清前方,唯有透过窗户的一轮月明,点亮了他的眼眸。他望着倒影在地上的月光,心里咯噔一下,悠悠转了个身,伸手就触及到了身边的人,如此他才稍稍安了点心。只是鼻端嗅嗅,忽地觉得味儿不对,推了推他,开口唤了两声:“阿容哥!阿容哥!”

  他听到对方吧嗒了两下嘴,含糊不清的嘟哝,“别吵!别吵!”旋即翻了个身,背对了他。他听这声音不对,爬起来掌上了灯,凑过去看了一看那人的脸,顿时被吓了一跳,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慕小帅。他下意识的一脚踹了出去,“咚”地一声,把对方踹到了地上。

  慕小帅颠颠撞撞的从地上爬起来,哈欠连天的望了一望梅郎,疲惫的说道:“你醒啦?睡了好些天了,可算是醒了!”他搔了搔屁股,这时,梅郎才发现他竟然是脱光了的。慕小帅耷拉着眼皮,昏昏沉沉的往床上爬,“不晚了!早些睡觉吧!”

  梅郎一楞,“睡觉?”慕小帅点了点头,答道:“睡觉!”话音刚落,半个身子已朝梅郎爬了过来。梅郎使出浑身力气飞腿连发,慕小帅轻而易举的就抓住了他的脚踝,一句话也不说,一把把他拉进自己的怀里,在他耳边轻声咕哝着:“睡了!睡了!”梅郎意欲挣扎,奈何慕小帅力气很大,自己敌不过他,被对方紧紧的搂住了,连动都动不了。

  两人就这样睡了一夜,可想而知,梅郎必定是睡不安心的,他花了一夜功夫想要挣脱慕小帅,可是直到鸡鸣破晓,慕小帅似乎是僵了一样,依然紧紧的箍着他,毫无半点要放手的迹象。

  翌日清晨,慕小帅眨巴眨巴眼睛,望着眼圈乌黑的梅郎,问道:“你怎么了?病了么?你这身子骨怎么这样弱?昨夜才刚好,才过了一晚,竟然又病了?”

  梅郎无力的白了他一眼,仰面倒了下去,爬进被褥里,再也不出来了。慕小帅瞧着他模样不对,心里暗叫一声不好,以为是得了什么大病,立马就跑出去给他请大夫去了。

  他这一请便请了一天,待傍晚醉醺醺的回来时,梅郎已然用过了晚饭,正和一个青衣女子坐在罗纱帐子里聊天解闷,两人你逗我我逗你,不时互相瘙痒痒,场面温馨和谐。

  梅郎忽地听见一声“吱呀”声响,斜眼瞥了一瞥慕小帅,眉头一蹙,顾自和青衣女子玩耍,问慕小帅:“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慕小帅一楞神,想了想自己叫什么,过了一会才答道:“我姓慕,名小帅,往后,你可以喊我帅哥,帅大哥,帅小哥,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