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迟迟不去找澹台珑，却和一个偃师混在一起，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嗯，我知道了。”

　　灯光转来，说话的二人竟然隐隐露出真容来。一个人长的陌生得紧，而另一个赫然就是幽燕王姬养。不同于他的儿子们对姬蕤的虎视眈眈，他身为姬蕤名义上的父亲却是对他很是关注。

　　“我老啦！可幽燕还很年轻，需要一个睿智的君主带领幽燕继续前行。祖先交付给我们复国的责任，以后还有人来继承么？”

　　“可您不止姬蕤一个儿子，王，复国羽周的责任……”

　　“呵，儿子？我的儿子，我难道还不清楚么？你是燕翎卫，不要那么务实，你效忠的是幽燕的君主而不是未来的君主，下去自己领罚吧。”

　　“是。”

　　守在他身边的人退了下去，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另一个身影又如鬼魅般出现。

　　“又一个被收买的眼线么？要处理掉么？”

　　“查查他都接触了些谁，是该给燕翎卫清清人数了。”

　　“其实他说得也不错，你又不止一个儿子，姬蕤虽然有公羊家为后盾，未免势单力薄。你想培养他，恐怕你剩下的三个儿子可不答应。”

　　“外戚势力太强，与君无用。”

　　“你有你的思量。听说姬穫买了暗雀的单子，要不要我去解决一下。”

　　“不必了，这也算是对他的磨练吧。他要是想成为君主，就必须承受无止境的谋算和刺杀。”

　　“真是可怜。”

　　阴影倨傲地立在他的身后，更像是这位君主的影子。一明一暗，倒是相得益彰。不知这诺大幽燕国下到底还藏着什么秘密？燕翎军？阴影？羽周那样一个庞然大物消失之时，到底是什么加速了它的衰败？也许只有追至黄泉转世去追问那些亡灵。只有那飘摇的颂歌，低沉而哀伤地流淌在时间的长河。

　　油灯昏灭的火光将两个人的面容点亮，姬蕤将自己的一头长发解下，三千青丝顺脊背而下如绸如瀑。白色麻布条被他束在额上，像是在奔赴谁的送葬。

　　“这是做什么？”

　　“四百年前的今天，羽周最后一位帝后在凰落宫中服毒自杀。有人说她是因为保护羽周哀公而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也有人说她勾结朝中大臣蓄意谋反。可事实是，她是被哀公姬佾逼死的。那位帝后来自苏越，史称‘越妃’。她的真名，叫娴姒，也就是你的前世之一。”

　　惊弦仿佛被触动了，她看向姬蕤问道：“你是说，你就是哀公的转世？”

　　“不，我就是哀公。我没有死，我的魂灵一直在世间飘荡，因为有个傻瓜用自己的命交换了我的命。轮回找不到我，羽周的气数会随着君主的死亡交换。可我并没有死，所以整个九州就随着被遮掩的命运错乱。越妃娴姒，西妃巫族的后人，她用自己的命运遮盖了我的命运，所以她的每个转世都不会活过她曾经死去的年岁。这四百年来，她的灵魂不断不断地转世，不断承受生离死别的痛苦，可她自己却一无所知。惊弦，我拉你回到凤明界，不止是因为愧疚。更是把我们的命运重新交换回来，这样你的下一世就不会再短命。”

　　“我，我不懂。为什么？为什么换命就……”

　　“因为我是亡国之君。”

　　姬蕤低垂的眉眼，隔着四百年的时间沧桑，更是四百年的迷茫。

　　“我败坏了整个国家，使我的子民陷入了战乱逃亡。我坏了天道伦常，所以我必须要用不断的转世死亡来偿还这四百年九州死去之人的痛苦。”

　　这样的实话却是让惊弦有些头脑短路，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替姬佾改命的是娴姒，她无法指责自己的前世。现在给她换命是四百年后的姬佾，如果不给她换，也许她还在无尽的偿还里困惑迷茫。她谁也无法指责，在娴姒和姬蕤之间，她永远是无法插入的。以前她不懂得，她觉得姬蕤是自私又荒谬的人，可现在她知道了之后，却又觉得前路迷茫。

　　“你要复国？”

　　“是。只有复国，才能斩断我们之间的羁绊。你可以自由，我也可以自由。”

　　九州之大，非她可想。在她的世界，有个国家经常叫嚷着维护世界和平，可实际上也是怀抱着成为唯一霸主的野心。即便野心强大，却还是要受困于各种国家的制约。

　　“可能性好小啊！且不说你现在被各种追杀，我从太一那里知道，你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在跟你争夺继承权吧！”

　　“嗯。”

　　“……”

　　“所以你披麻戴孝是想拜祭我么？”

　　“……不，没，只是想起来，想跟你一起祭拜一下娴姒。你应该知道她做了些什么，她是什么样的人。”

　　“我才不想知道呢！还有么！给我一点。”

　　灯下女子面容透着清浅的温柔，恍惚如他年蔷薇满架，一院暗香，他所记得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