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闲情逸致

  人界。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一处僻静的角落,一冷门的茶楼中,大厅中央一桌旁坐着一人,鹤发童颜,只一身素白的袍子,一手轻捏着只茶杯,杯中茶水已凉,倾斜着就欲溢出来,另一手支着太阳穴撑在桌上,眉间悠然,好不自在。

  “子夜品茶,有趣。”人未到,声先到。来者声调张扬,随后一只灰靴迈入茶楼门槛,灰袍灰靴灰拂尘,就差没灰头土脸了。那人笑盈盈地步了进来,这不是那缚霜天是谁。

  鸿钧一掀眼帘,望见他径直大步走来就在对座坐下,自顾自提了桌上的茶壶,另一手指向远处的茶架,横空一钩,茶架上的一只茶杯便飘飞了过来。缚霜天接过茶杯,就往里倒了半杯茶,一仰头便喝下了。

  “这是茶,不是酒。”鸿钧懒懒瞥他一眼,目光又回到远处。“怎么?一身灰,你这是要出家不成?”

  “想多了。”缚霜天又倒一杯,却将茶壶和茶杯放回了桌上,斜了他一眼,“你看看你那玩世不恭的样子,你那俩徒弟就是被你给带坏的。”

  “你不也把你徒弟教得如此狠心。”鸿钧缓缓坐正身子道,“赶紧把你那张脸撕了,在我面前还需扮成个老者。”别人或许不知,可他鸿钧却知,这世间三界,还有一个法力与他不相上下的至高无上者,同样的永生不灭,同样的鹤发童颜,那便是眼前的缚霜天,损友是也。

  “惑儿的狠心可不是我教的。”缚霜天笑眯眯地捋了捋白须道,“老者又如何?这张脸甚好,我喜欢得紧。”

  鸿钧微抿了口茶,闭了眼,怡然自得道:“我知你与世无争。可你既要当个袖手旁观的世外高人,又为何进了天庭,成了天师府的师尊?可别告诉我是因为你想光明正大地来寻我唠家常。”

  缚霜天淡然笑道:“家常说不上。我只是对我那两个徒弟放心不下,谋个一官半职便好。”

  鸿钧哼了一声:“惑儿的死劫,每年都是我相助,却也不见你这个师父做点什么,你也好意思。”

  “我不过就是个师尊罢了,哪有你这么能耐。”缚霜天乐道,“再说,你本来就会救她,那我又何必出手,岂不乐得清闲。”

  鸿钧瞪他一眼怒道:“好你个缚霜天,自己隐藏了实力把这担子搁我身上,你就是吃准了必安不会放任她不管,你这老狐狸。”说罢手中的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搁,“咚”的一声,杯里剩余茶水震颤着飞溅出来。他一眼扫之,腾空的茶水便化作白雾蒸发而上,转瞬间灰飞烟灭。

  对座那人复拾起桌上的茶壶,往鸿钧杯中续了半杯茶,不紧不慢地道:“我并非是为了你的徒儿,我是为了我的徒儿。”

  鸿钧听言双眼一眯看着缚霜天:“哦?”这个人,自他们认识之日起,成人之美的事便没少做,他此言一出……“莫非馗儿他……”却是没再往下说了。

  “否则我怎么还有空闲来这儿喝茶。”缚霜天终于还是撕了脸上的假面,白发随风微动,眉目如画,一双沉沉的桃花眼,绝色之容丝毫不亚于对座的男子,声线也瞬间转换了。

  鸿钧眉眼一挑,笑道:“原来如此。不过,只怕不是两厢情愿。”

  钟馗的前世,七百年前是望断崖边的一株蓍草,因受了日月精华,风滋雨润,便有了灵性和神力。这株蓍草本是环绕一株白色铃兰生长,一花一草朝夕相伴,蓍草将自身灵力传给了铃兰,两者产生了感情。却不想望断山腰的一座道观里来了个小道士,上山采摘药草,把这株有灵性的蓍草给采了去,献给了道观的道长。那道长与当时皇宫里的皇妃私通,被其收买,用这蓍草做尽了无数有违天理的害人之事,折损了蓍草灵力。蓍草离开铃兰本已伤心欲绝,现下又遭逼迫去害人,终是痛不欲生,在一次与一个神仙女子交战时,自行断了他草中筋脉,便结束了这一生。而那白色铃兰,日日思念成疾,也折损而死,转世成了七百年后一江南官家小姐,却在十五岁那年遭人凌辱,割腕而亡,又成了阴司的骨女,也是命苦。缚霜天和鸿钧两人都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缚霜天便收了钟馗为徒,助其所愿,断了前世之恨,此生了无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