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月里的月光比其他任何时候的穿透力都强，外面如死一般寂静，不时有冷风从窗户上的缝隙里吹进来，增添了几分阴冷。
“咚！”
窗户跟前的瓷盆那里传来了一声响动，像是什么东西落入了瓷盆里。
零若想也许是窜进房间里的猫把瓷盆上的书碰进了盆里，他就从床上下来，摸着黑点燃一根蜡烛，走到窗边，发现确实是一本书落进了瓷盆里，不过周围并没有猫的身影。
他把蜡烛立在旁边，把瓷盆上面剩下的书取下来，又把水里落的那本书拿出来，从书底下涌出了一个小小的红点。
“书上说异类变成人要经过很长时间，而且非常苦，不过你不需要变成人，只是变成鱼而已，我明天就托人去县里买一条金鱼回来给你做伴，你不要担心那些野猫，以后我就让爪白来跟我睡，有了爪白那些野猫就不敢来吃你了。”零若看着盆里的红枣说道，之后就把书重新放在了瓷盆上面，那本浸湿的书被他晾在了窗棂上。
零若拿起蜡烛，准备上床睡觉。
“零若！”他刚抬起脚步，瓷盆里就传出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他转身把瓷盆上的书扒下来，瓷盆里已经没有了红枣，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鲜红的金鱼。它摆动着那条如红丝带一样的尾巴在瓷盆里游动着，身后出现了一连串的泡泡。
“你在叫我吗？”零若问盆里的金鱼。
金鱼还在继续游着，但是却发出了声音：“是啊，零若。”
它的声音很好听，零若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却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
零若在瓷盆跟前坐下来，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认识我吗？”
“很早很早以前我就认识你。”它说。
零若又问道：“那我怎么不认识你？你叫什么名字？”
金鱼在盆里游了一圈，没有回答零若的问题。这时候一阵凉风从窗缝里刮进来，他打了一个冷颤，热腾腾的蜡油从蜡烛上滴落在他的手背，他因为吃疼就松开了手，蜡烛倒在地上熄灭了。
“疼吗？”金鱼在黑暗里问零若。
“不疼！”零若在地上摸到蜡烛，重新点着，发现自己的手背上已经被蜡油烫出了几个红泡。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零若说。
金鱼这一次倒是很快就说了出来：“很早以前的那个时候，我认识你，你也认识我，可现在我认识你，你却不认识我。”
“为什么？”
“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零若把蜡油滴在地上，把蜡烛固定在蜡油上面，说道：“你们都喜欢说这样的话，我奶奶让我长大了娶樱桃姐姐，我现在问你你也说我长大就知道了，为什么非得等我长大才能说呢，我都已经六岁了！”
“那你长大以后会娶樱桃吗？”金鱼静止在瓷盆里，没有一丝波动，时间就好像停止了一样。
零若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金鱼听完他的话就游到了瓷盆的另一边。
“你是妖怪吗？我的不倒翁会不会和我玩得久了，也变成妖怪？”零若指着旁边的桌子上的不倒翁问金鱼。
“如果我是妖怪，你害怕我吗？”
“不害怕。”零若说：“我有爪白，妖怪都害怕爪白。”
零若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爷爷以前跟他说过，有一天爷爷和爪白去县里，晚上回来的时候在路上碰到了一个老太太，老太太坐在路边的一块很大的石头上，她看见爷爷后，让爷爷把她扶下来，爷爷答应了她，可正要伸手去扶老太太时，身后的爪白突然跳出来冲老太太叫了几声，爷爷就回头去喝止爪白，等他再次回头的时候，石头上的老太太已经不见了。零若后来听人说，那种坐在大石头上的老太太叫做不死魅，经常会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让人扶她下来，谁要是扶她的话，就会着了她的道，被她捉去变成她的食物。
在零若心里爪白是无敌的，因为连不死魅那样的妖怪都害怕它。可他这个时候并不知道，眼前这条由枣变成的鱼并不害怕爪白。
“爪白有一天会离开你的，就像你爷爷奶奶有一天会离开你一样，可我不会离开你。”金鱼说。
“你不会离开我？”零若揣摩着它的话。
“是！”
零若问它说：“爪白离开我之后会去哪里？我爷爷和奶奶会和爪白去同一个地方吗？”
“会的，他们和爪白都会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比我来的地方都要远！”
“很远很远的地方？那你从哪里来？”零若问道。
“洛川！”
那是零若第一次听到“洛川”这个地方，但感觉却很熟悉。
“既然很远，那你为什么要来呢？”
“为了找你！”金鱼说：“不过我待不了多长时间，很快我就要回去了！”
零若问道：“那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只要你来洛川，就一定会的。不过就算你不来洛川，等你长大了我也会来找你。”
“那我来洛川找你，你在洛川等我就好了。”零若说。
零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但这似乎就是他心里的话。
“真的？”零若从它的语气里听到了期待。
零若点点头，说：“真的！”
“我等你！”它说：“零若，你能帮我把窗户打开吗？
“嗯。”零若站起来把窗户打开，一缕月光从窗户照进来，洒落在瓷盆里，融进瓷盆里的水中。
金鱼此时就像是游进了月亮里。
“你去休息吧。”它说。
零若说道：“那我把窗户关上，不然会有野猫进来吃你的。”
“我不怕猫，你不用担心我，我就是想看一看月亮。”
“那我陪你一起看！”零若怕它在瓷盆里看不到月亮，就把瓷盆抱在怀里。
“没想到我还能和你在一起看月亮，其实我以前说看月亮的时候不是真的想看月亮，而是想靠在你的肩膀上……”
它的声音越来越小……
第二天零若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床上，窗户跟前的瓷盆上还掩着几本书，周围也没有蜡烛留下的痕迹。
他从床上跳下来，光着脚丫跑到瓷盆跟前把书取下来，发现瓷盆里面的不是那条摆动着尾巴游动的金鱼，而是一枚没有生命的红枣。
“是梦吗？”零若坐在地上望着瓷盆发呆。
“看来真的是梦！”就在他即将起身的时候，却发现手背上有几个烫出来的红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