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莲花开了

  “虽然袁褚峰上人人称你为大师兄,可师弟才华逼人,你这大师兄的尊荣,到底还保得了多长时间?”看着男子的脸色渐渐苍白起来,那怪物笑地得愈加开心了。

  邪魔最开始便是由怨气凝聚而出,人心深处的贪婪与罪恶又不断孕育着它,它能看透任何人心中隐秘的欲望。

  “无稽之谈。”男子出声反驳,可是一张脸已经苍白,“师弟天资本就在我之上,师父倾囊相授也是理所应当。师父教他的,也一并教给了我,素来一视同仁。”

  “一视同仁。”对方竟然幻化出了一张面孔,那样清俊素雅,连看他的神色都一模一样,淡淡疏离,欲言又止,“可是师兄,你看我与师姐,可曾一视同仁?”

  那是云鹤的脸,隔着虚空凝望着逸辰。

  “闭嘴!”男子抓住铜钟甩入抽屉,再狠狠合上。

  那是他隐秘不能对人言的心事,任何人,都不该知道!

  “你总算是好了。”云鹤醒来的时候便听见逸辰长舒了一口气,随即额头上的毛巾被人换了下来。

  云鹤一惊,睁开眼睛的刹那便看见一碗褐色的药汁,逸辰从背后扶着他,端起着瓷碗递到他的唇边,低声说道:“醒来便好,这药再服上几次,就没事了。”

  “生病了瞒着做什么。”逸辰还是忍不住指责起来,“幸亏在后山找到了药草,才退了烧。”

  “后山?”云鹤有些茫然,忽然想起自己刚入山的时候便听天府老人说过,严禁门人往后山去,他蓦地反问,“你竟然去了后山。”

  “嘘!。”逸辰微微笑了起来,将药碗放在桌子上,回过头来对云鹤解释道:,“后山之所以为禁地,据说是因为师娘在后山失足而亡,所以才将那里划为禁地。这事可千万别叫师父知道了,否则一定要会责罚我的。”

  云鹤半晌后才极轻地笑了笑,低声说:“好。”

  那一日他们说了很久的话,云鹤终于肯谈一谈他的过去。那种过去,逸辰其实多半已经猜到。寻常人家的孩子没有这样冷冽的眼神,也不会有这么强的戒备之心。

  他本是被牵连的王孙贵胄,满门抄斩,乳母将自己的儿子推了出去,却抱着云鹤连夜逃亡。,最后乳娘却病死了,他只得靠做竹篾木匠活手艺养活自己,若不是被天府老人看中,他这一生,恐怕也不过是就一直在村庄之中隐姓埋名的地活着。

  但,那又有什么不好?

  躺在床榻上的男子病得昏昏沉沉,但却罕见地露出了柔软的目光。他少年时出身显贵,即便忽然没落,也却依然有云淡风轻的高华。这种气度,让人几乎不能直视。

  逸辰不动声色地别过脸去,如同衣衫褴褛的乞丐,陡然触碰到了举世罕见的奇珍异宝。那一刻,竟觉得无比心虚。

  第二天的下午,授课完毕之后,老人忽然叫住了逸辰。

  老人叹了口气,眉宇间隐隐有忧虑的神色,“你这几日可是去了后山?”

  逸辰一愣,随即摇了摇头,“师父,徒儿不敢擅闯禁地。”

  “没去过便好。”老人迟疑了一下,这才说道:,“那个地方,你们无事不要靠近。辰儿,我瞧你这几天心神不定,可有什么事?”

  “多谢师父关心,只是师弟染了风寒,我一直在照顾他,所以才疲倦了些。”逸辰男子回答。

  “那便好,你去吧。”老人挥挥手,露出了疲倦的神态。

  “等会。”天府忽然又唤住了逸辰男子,皱眉说道:,“王都最近传来消息,说是要在国内宴请出名的工匠艺者同台竞技,在机关术上你造诣已经可以独当挡一面,可我却有些迟疑。”

  “师父是想要师弟与我一同前去么?”逸辰的脚步一顿,回过头来恭敬地说道。

  “不。”老者缓缓摇了摇头,“这一次,你们师兄弟之中只有一个人能前去王都。”

  “一切听凭师父决议。”逸辰心中一动,师父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了,他自幼跟随在老人身边,自然知道对方想表达什么。

  “你们两个人,其实都是我的得意弟子。”天府的声音波澜不惊,“我只希望你们师兄弟二人能够一直和睦。”

  之后逸辰绝口不提这些事,云鹤隐隐听到风声,但他素来不在乎这些虚名。出身贵族世家,看见那些荣华富贵如过眼云烟,比常人容易放下得多。

  袁褚山依旧维持着往昔的平静,山中不知寒暑。如果师父永远做不出抉择,师弟与师妹都陪伴在自己身边,那该有多好。

  “他果真要在这里挖一座池塘?”海安大吃了一惊,如此耗财力物力的事,就因为云鹤想在夏天的时候赏莲花?

  看着海安怒气冲冲的样子,逸辰不由失笑,“你这是干什么去?”

  “真是见鬼,你们也由得他胡来。我和爷爷说去,家里再有钱,也不是这个用法。”海安气鼓鼓地甩开逸辰来拉自己的手,十分愤慨地说道,“我上次瞧见一支簪子好看,爷爷都舍不得给我买,如今要挖出一口池塘来,真是莫名其妙!”

  “你真是小孩子脾气。”逸辰再度笑了起来,“师弟画了那么多张图纸,你当真以为是白画的么?你日日游山玩水的时间,人家可是走遍了整个王都设计宅邸,那些钱,远远够他为自己挖出十口荷塘来了。”

  海安看着眼前的男子,十分不满,“你们都是魔怔了么,全都这样向着他。”

  逸辰哈哈大笑,不再回答。

  “莲花都开了,你为何依然闷闷不乐?”逸辰素白的衣袂从在池边走过,那样俊朗温润的姿态,一向都让海安失神不已。然而他的视线,却看着坐在赏莲的另一人,仿佛那人也是漫天白莲中的一朵。

  男子云鹤趺跌坐在池边,伸手抚着盛开的莲花,歪着头道:“师兄多虑了。”

  虽然依旧疏离,然而神色却缓和了许多。

  “师父这两日似乎忙的得很?”没有等对方回答,云鹤又问。

  “的确,定钧有一条大河,那上面修筑的桥年年都抵不过一场洪水。有时桥梁被冲垮,还有无辜村民被卷走,无奈之下只得来请教师父了。”逸辰想起那桩烦心事也不由皱眉。

  凌云鹤听逸辰讲完,不过片刻的功工夫淡淡说道,“其实又有什么难的,这世上的桥全都凌空架在水上,为什么就没人想过用锁链在绑住木块,在河面之上直接建造浮桥呢?”

  逸辰神色霍然一变,片刻后,忍不住赞叹道:“师弟果然天赋异禀,这个办法,只怕是连师父都想不到吧!”

  云鹤笑了笑,只是收回视线依旧漫不经心的地看着眼前的莲花。

  “举国匠人之争,师父想让你去。”。

  “我不想去。”云鹤毫不犹豫,地开口拒绝道。

  “师兄,爷爷叫你呢。”海安欢快的地推开门,可是屋内空无一人。

  海安并不是第一次到逸辰房中来,他住的地方依然整洁干净,就像小时候一样,好像并没有什么改变。

  海安眼中的光芒一黯,可现在的他们,却再也不像小时候那样亲密无间了。她喜欢师兄,袁褚山的人也都认为他们两个会成婚。

  可是师兄心底究竟是怎么想的,她却一点也不知道。

  蓦然间,她似乎听到一声清脆的铜铃轻响。

  接着,书架顶端的卷轴滚了几滚,不偏不倚的地砸在了女子海安怀中。绑住画轴的绸带早已散落,,海安歪了歪头,有些好奇的地将画轴缓缓摊开来。

  画面上是大片大片的莲花,白衣黑发的男子,眉目清冷,横卧在一叶扁舟上伸手折莲。

  海安一颗心像是快要从胸腔里跳了出来去,这幅画上没有落款,她也看不出究竟是出自谁的手笔。

  “你瞧见了,这个人心底根本没有你呢。”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阵笑声,女子海安吓了一跳,茫然往四周看了看。

  “你看不见我的,可你看见了你一直想看见的东西,还不够么?”那个尖细的声音再次在耳畔响起。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女子海安的戒心很高,始终不肯非要找出说话之人不可。

  有小鸟扑打着翅膀从窗外飞了进来,停在窗拢上蹦来跳去,“我在这座山林里住了很多年了。”

  说话的竟是那只小鸟,山林之中有精灵小妖,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海安反倒也不觉得害怕了。。

  “其实,不是没有法子的。”那声音越发低沉而温柔,充满蛊惑。

  那细密的低语像是无处不在的风声,兜头将女子海安笼罩其中。

  正踟蹰间,却有清风从门外倒卷而入,夹杂着浓浓的草木气息,回过神,却发现自己睡在床榻上,外头鸟鸣莺啭。

  难道自己在做梦?

  海安起身,一路往天府老人居住的地方赶去。

  “哦,我原以为你会劝我让逸辰那孩子去。”老人诧异的地看着自己的孙女。

  “师兄他……”女子嗫嚅半晌,终究还是说道:,“师兄跟着爷爷的日子的确很久了,但是平心而论,天资禀赋,的确是师弟更高一筹。”

  “此次派人前往京都,若是让师兄去虽不会辱没名声,但真要一举震惊四座,却还是要靠师弟才行。”

  “待爷爷再考虑考虑吧。”老人不易察觉地叹了一口气。

  师兄,你别怪我。

  海安并没有立刻回到自己房中,而是往逸辰住的别院而去。

  “没错。”她一脸的焦灼,“我本来是要去给爷爷送粥的,从门口无意听到三师弟说自己远比师兄更有天赋,无论如何,这次帝都之旅,也应该是由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