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消痕散

  凤南泱拿着锅盖,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凤致宁吃完了包子,凑到锅边看了看:“豆浆啊。”

  凤南泱沉默着给他舀了一碗出来,又放了些糖,这才好像找回了自己的大脑。

  凤致宁吹着碗里的豆浆,道:“不过师哥也不是遮遮掩掩的人,姐姐你要是去问他,他肯定会告诉你的。”

  “嗯……”凤南泱揉了揉鼻子,有些尴尬地开了口,“你确定吗?”

  “确定。”凤致宁重重地点头,“白洛倾也是这样认为的。他看到师哥的第一眼就看出来了,所以当时我抱着师哥他才这么吃醋。”

  这会儿凤南泱的震惊就不仅仅局限于凤致宁的话了。她一直以来都觉得程耀和凤致成的关系很奇怪,他们两个认识了这么多年,该是过命的交情。可是有的时候,她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程耀好像总在避着凤致成,而凤致成似乎是想去找他说话却又不敢。尤其是最近一阵子,他们两个几乎都不见面了,见面的时候看起来也有种说不出的古怪。要么不说话,要么很尴尬地说话,凤南泱觉得他们见面时周围的空气都快凝固了。

  凤南泱越想越震惊,只觉背后一阵阵发凉。

  “姐姐?”凤致宁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凤南泱的目光转到凤致宁脸上:“那你觉得大哥是不是?”

  “大哥?!”凤致宁当即喊道,“当然不是了!”

  凤南泱满脑子的疑问找不到头绪,憋了半天,道:“再吃个包子?”

  “好。”凤致宁想了一会儿,问道,“姐姐为什么会问我这个?”

  “我是觉得,大哥和师哥之间总是怪怪的,所以……”

  凤致宁刚想说什么,抽了抽鼻子,道:“什么糊了?”

  “……然后我就重新给你熬了药。”凤南泱端着碗,舀了一勺到祝潇阳嘴边,“啊——”

  祝潇阳笑了笑,张嘴喝了:“糊了也能喝。”

  “不行!”凤南泱闻了闻药,道,“本来就苦,再糊了还能喝吗。”

  “没有毒我都能喝,不挑。”祝潇阳靠在床头,看上去有些虚弱,“再说我本来也没什么大事。”

  “你都睡晕过去了还没什么大事?!”凤南泱瞪着他,“那在你那儿什么叫大事啊?”

  “我就是困了而已。”

  “我跟你说,”凤南泱放下碗,“我最讨厌的就是你死撑着的样子,你在我面前不许这样!”

  “好。”祝潇阳疲惫地闭上眼睛,“所以说这人啊就是不能过好日子。你没说我发烧的时候我真没什么感觉,现在这么一照顾我,我还真觉得浑身没劲,难受得很。”

  凤南泱在他脸上摸了摸:“乖,再睡会儿。”

  祝潇阳乖乖躺下盖好被子,闭着眼睛声音有些含糊:“是不是感觉跟养儿子似的。”

  凤南泱“嗤”地一笑:“陶陶乖,娘亲给你唱歌。”

  祝潇阳睡着之后,凤南泱拿着碗筷去厨房洗了,径直往城中军营而去。

  程耀果然在那儿,负手站在高处看着士兵操练。凤南泱缓步走到他身边:“叔父要是知道了,一定不会同意你去的。”

  “他现在不是不知道吗?”程耀静静望着远处,“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济南城外埋了这么多炸药,除非飞过去,否则不可能平安无事。”凤南泱转头看他,“若是换做别的将领,也许会弃卒保车,让底下的士兵去触陷阱,为自己开路。可是师哥不是这样的人,所以我才担心你。”

  程耀轻轻扬起唇角,温柔道:“南泱,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我此去若是没能回来,以后你大哥如果做了什么错事,”程耀的语调有些倦怠,“看在我的份上,尽量原谅他,可以吗?”

  凤南泱心头轰然一震,想起今早在厨房里和凤致宁说过的话,愈加不安。

  她只得道:“好,我答应师哥。”

  “你大哥当年在战场上伤得极重,险些丢了性命。伯父把他送去小姑家以后,都不知道他那时几乎成了废人,躺在床上无法动弹。小姑一家对他也并不是很好,怕他牵连他们。他从前多么意气风发,一朝成了那个样子,心里的打击真的很大。”程耀喟然叹息,“后来他努力了很久,渐渐才能站起来行走,不知吃了多少苦,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武功。伯父对外宣称他已经死了,所以他必须隐姓埋名,躲在不见天日的山洞里,不敢和别人交流,怕被人认出来。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说话甚至都有些艰难了。一开始他很防备我,不相信我也不肯接近我。我天天去看他,给他带些衣食,在外面离得远远的跟他说几句话。过了很久,我才取得了他的信任,他才让我接近他。”

  “先帝将伯父的罪名公诸天下的那天夜里,他一个人在山洞里坐了一整夜。我很担心他,想要进去看看,他发疯似的不让我靠近。我总以为他第二天出来也许又要变回以前那样了,可没想到,他出来的时候却像变了一个人,说话也不结巴了,也不怕生人了,找我要了盘缠说要自己去京城见伯父最后一面。”程耀的声音越来越低,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你肯定早就发现他性格大变,跟以前的那个大哥似乎不一样了,阴沉,冷酷,狠心。我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原因。”

  春光明媚,有风微微蕴凉,卷着四月的甜美花香连绵送来,似一卷浪潮轻轻拍上身,又四散退开。凤南泱细细嗅着花香,缓缓点头。

  士兵们呐喊着骑上马,拿着去了枪头的长枪搏斗着。程耀忽道:“祝潇阳呢?”

  “他生病了,还在休息。”凤南泱道,“我先回去看看他。”

  用温水给祝潇阳擦了一遍身子,喂了药和午饭,凤南泱拿过桌上的几本书在窗边坐下。

  这几本厚实的医书她搜罗了很久,分别是《刘涓子鬼遗方》、《普济方》、《葛洪肘后备急方》、《备急千金要方》、《御药院方》,还有《本草纲目》。

  自从祝潇阳回来,凤南泱看到他满身疤痕的那一天起,就一直想研制一种最好的祛疤药膏出来。

  凤南泱边翻书边做记录,书还剩最后一本就看完了,她已经记了厚厚的一沓子了。

  待翻过最后一页,合上那本《御药院方》,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凤南泱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将书和笔记收拾好,起身去了厨房。

  祝潇阳早就醒了,悄悄看了凤南泱一眼。凤南泱爱看书他知道,但她平时看书从不这样仔细地记录,现在看的书似乎不是诗词一类。

  凤南泱出去后,祝潇阳披衣起身,走到了书桌前。

  厚厚一叠纸,一张一张,皆是凤南泱亲笔所书,字迹娟秀,详细记录着各种有祛疤除癫功效的药草的使用方法。看完之后,祝潇阳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眼睛看着窗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从来没有人这么用心地为他做过这些。身上的疤痕他天天见着,连自己都没想过要去治疗。心里的酸涩中满是感动和心疼。

  凤南泱端着饭和药回来的时候,祝潇阳已经躺回了床上。她摸了摸祝潇阳的额头:“好像不烧了。我给你把退烧药换成了补气血的,没有那么苦了。”

  “别太累着。”祝潇阳看着她有些发青的眼圈,“你昨晚没睡好吧。”

  “睡了,就是起得早了一点。”凤南泱细细吹着药汁,微微一笑,“我又不天天这样,没事的。”

  “南泱。”

  “嗯?”凤南泱转过头。

  祝潇阳在她的耳朵尖上亲了一下,轻声道:“我爱你。”

  凤南泱端着碗的手抖了一下,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你再说一遍。”

  祝潇阳看着她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我爱你。”

  凤南泱的脸慢慢红了,含着一丝甜蜜的笑低下头去,声音低如蚊呐:“我也……我也……我……”

  老半天也没把话说利索,祝潇阳的眼神里满是嘲笑。凤南泱一咬下唇,干脆不说了,举起勺子喂到他嘴边,恶狠狠道:“张嘴!”

  夜里寂静,凤南泱怕吵着祝潇阳睡觉,拿上油灯和《本草纲目》去了院里石桌上。她一一对照着《本草纲目》,详细查阅所记录药材的药性哪些相克,哪些药材现在易得,哪些难得。

  朱砂笔在纸上划去了很多种药材,剩下的都是现在能找到的治疗疤痕的好药。凤南泱重新抄录了一遍,开始正式琢磨药方。

  油灯燃尽重又点亮,凤南泱独自坐在石桌上咬着笔杆。

  天色微明时,祝潇阳抱起趴在石桌上熟睡的凤南泱。周围地上有很多揉成一团的废弃纸团,桌上镇纸压着一张宣纸,上面是凤南泱熬了一夜的成果。

  “消痕散:

  以蜈蚣十条,配五倍子、地肤子、狼毒、乌头、羊踯躅、附子、野葛、乌贼骨、赤石脂、莽草、地榆、续断、鬼臼、细辛、防风、透骨草、刘寄奴、伸筋草、木通、紫草根、昆布、松节各十克。

  草药入米醋内浸泡两天,蜈蚣和五倍子共研细末。以旺火煨制半个时辰后,改用文火煎熬,一日一夜后取出药渣,再入黄蜡、蜂蜜捣成泥,收瓷缸内密封备用。

  临卧取药泥外敷患处,以布包裹,明旦用温淡浆水洗去,可软坚通络,平复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