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潇阳心头突地一紧，直觉告诉他凤南泱并不知道有张纸条藏在里面。他回头看了一眼，凤南泱正背对着他逗着孩子。
他打开纸条，上面的字显是出自男子之手，刚劲有力，只以寥寥六字写道：“快去救救妖姒。”
妖姒？
祝潇阳一时愣住了，凤南泱听他半天没有动静，问道：“怎么了？”
祝潇阳忙回过神来，将纸条塞进怀里，把项圈放回盒中，若无其事地拿给凤南泱看：“这项圈倒是精致，天热些就能给陶陶戴上了。”
凤南泱一看便笑了：“师哥倒舍得，这项圈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祝潇阳淡淡“嗯”了一声，将锦盒盖好：“他有心了。”
凤南泱见他神色有异，只道又是醋劲儿犯了，笑了笑并未多想。
这一日晨起，凤南泱正与凤致远、凤致宁一同抱着孩子逗弄。凤致宁抱了陶陶在手，不由道：“时间过得真快啊，姐姐和姐夫都有孩子了，我还记着当年姐姐回家看我们，给我们带宫里的点心的时候呢。”
凤南泱怕他想到昔年家中的伤心事上去，忙引开了道：“这话可不许再说了，你们是没什么，姐姐好容易忘了自个儿的年纪，又被你提醒起来了。”
凤致远笑道：“姐姐才二十出头，怎就惦记这些了。”
凤南泱还未出声，忽闻陶陶哭了起来，钟娘赶紧来看，说是饿了，便抱出去喂奶。凤致宁看她抱着陶陶离去，流露出一丝浅浅的艳羡之色。
“致宁？”凤致远唤道，“想什么呢？”
凤致宁还是望着门口，轻轻道：“我要是也有孩子就好了。”
话一出口，房中便沉沉静了下来。
凤南泱随手舀一舀搁在跟前的银耳甜汤，沉吟片刻，道：“这事你和白公子说过吗？”
“没有。”凤致宁的声音低低的，“陶陶出生后我们都喜欢得紧，我瞧着他看陶陶的模样……他大约也有这个心思，只是和我有同样的顾虑，都没有告诉对方。”
凤致远心下一动，不觉道：“白公子比姐姐还大几岁，于孩子一事上该是更……”他打住了话头。
孩子的事是他们最大的障碍，凤南泱垂着眼道：“我晓得你们的顾虑，但这话总要说开了才好。无论是抱养个孩子还是……都要你们商量着来。”
“姐姐。”凤致宁的眼中闪过一丝难言的凄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
凤南泱温然看着他道：“致宁，莫说爹娘都不是迂腐古板的人，即便是，他们若是在，也定会以你的感受为先的，对不对？你和白公子的感情，姐姐看在眼里，甚至不亚于我和你姐夫。孩子的事上总会有解决的办法，不过，在想到办法前，千万别给自己上这么多枷锁。”
凤致远笑道：“致宁你还小呢，不急。你瞧我，我连定都没定下来呢。”
凤南泱知道他在转移话题，索性道：“你不提我险些忘了，可有中意的么？或者姐姐帮你……”
凤致远摇头：“这事上……随缘吧，说不定哪天就遇上了呢。”
凤南泱有孕时忌讳动土木，如今孩子生下来了，众人便商议着在凉州置办一处宅子，住着也好方便些。
宅子的所在很快便定了下来，是一处现成的三进院落，修葺了一番焕然一新，凤南泱出月后便收拾着搬了过去。
没两日又下起了雪，北地天寒，大雪一直下了十来日也未有放晴的迹象，新年的气息却是越来越重了。众人都忙着添置衣裳年货、打扫房舍。
这一日凤南泱兴致颇佳，让祝潇阳买了红纸笔墨回来写了几副对联，祝潇阳攀了梯子往门上贴，凤致远和花照棋都乐呵呵地围在下头仰着脖子瞧。
凌风啧啧赞道：“这字大气磅礴，气势不俗，若说是出自女子之手，大约没几个人信的。”
凤南泱笑嘻嘻道：“闺阁小字细细写来我也是会的，今日是高兴，下笔也畅快些。”她停一停，很是讶异道，“凌风你既品得出这字如何，看来也是腹有才学啊。”
由风在一旁道：“这倒是，凌风在我们横天盟是数一数二的有才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是我吹嘘，做杀手真是可惜了。”
凌风谦虚一笑：“哪有这么夸张，略通一二罢了。”
祝潇阳从梯子上跳下来，看着对联得意道：“嗯，好好好，一看就是大家风范。”他扭头在凤南泱脸上飞快亲了一口，“果然是我媳妇儿，就是厉害。”
凤南泱拍开他啐了一口：“一边儿去。”
说笑了一会儿，凤南泱觉得冷得受不住，方才准备回房暖暖身子，忽听抄手游廊那边传来争吵声，众人纷纷回头看去，却见是白洛倾和凤致宁。凤致宁很是恼怒的样子，白洛倾也有些气恼，更多的是无奈。
凤致宁负气跑了，白洛倾叹了口气，并未追过去。他转头见众人齐齐看着他，勉强笑了笑：“随便吵吵，不碍事的。”
祝潇阳和凌风、由风对视一眼，朝白洛倾走去，揽着他去后院喝酒。
凤南泱倒了杯茶放在凤致宁面前：“好好的怎么吵架了？”
凤致宁已平静下来，攥着茶盏道：“我和他提起孩子的事，问他怎么想。他说他也想过，但是我们两个生不出孩子，所以我建议他典妾生个孩子。我只是这么一说，提个想法而已，没想到他当即就发火了，然后我们就吵起来了……”一说到这儿，凤致宁的眼圈便有些红，“他从来没这么凶过我。”
凤南泱心里暗暗叹了一声，轻轻道：“白公子会生气，大约是觉得你这个法子没有顾及到他的感受吧。”
“可是姐姐，我想让他有个孩子，就是在为他着想啊！”
凤南泱点点头：“是，但是从他的角度上想，你让他典妾，虽说是金钱交易，不谈感情，但对他而言总是背叛了你，他怎么肯呢？”
凤致宁拉住她的衣袖，低低道：“姐姐，我们总不能一辈子没有孩子，这件事早晚要解决的。拖得越久，我们就越会因为这件事争吵，我怕最后会……”
凤致宁的指尖在凤南泱掌心冰凉着，似腊月里垂在檐下的冰锥。凤南泱静一静神，道：“白公子和咱们一样，父母去世得早，这事只能自己拿主意。致宁，你且告诉我，若是白公子断断不同意典妾，那你会愿意这么做吗？”
凤致宁怔怔良久：“我……也许会吧。”他赶忙解释道，“姐姐，这不算背叛。”
与此同时，白洛倾那边，四人围坐在一起酒逢知己千杯少。祝潇阳照例是喝一点点的，凤南泱不点头他便决不喝多于一碗。
白洛倾仰头一口喝尽，放下碗拿袖子擦了擦嘴：“你们不知道，他说完这句话把我气得简直恨不得揍他。他倒是大方，把我往女人床上推。”
凌风道：“这么说，你是想好不要自己的孩子了？”
白洛倾踌躇了一会儿，半晌道：“不要。”
祝潇阳微微吃惊：“真不要？”
“真不要。”白洛倾的语气有种黯然的坚决。
“可是南泱跟我说起过，致宁很想要孩子呢。”祝潇阳道。
“那么，”白洛倾长出了一口气，仿佛要凭此极力安定自己的心，“随他的意思吧。”他的话极轻，然而字字有斟酌后的肯定与坚决。
在凤南泱的劝解下，凤致宁暂时按下不提此事，两人的很快和好如初，一同出外游玩，说在新年之前一定回来。
除夕的前一天，凤南泱正抱着陶陶逗弄一只架子上的白羽鹦哥，是花照棋逛街时买回来的。那鹦哥时不时念一句诗，十分有趣，陶陶也看得目不转睛。
凤致远喜滋滋地进来：“姐姐，白公子和致宁回来了。”
凤南泱点点头，亲了一口陶陶，拿了小棉被给他裹上，抱着他往外走：“两个舅舅回来啦，陶陶和娘亲一起去迎接他们。”
凤致远笑道：“姐姐可要做好心理准备，怕是有惊喜呢。”
“是吗？莫不是带了礼物？”凤南泱挑眉道。
行至大门口，二人正一同往里走，凤致宁怀中竟抱着个两岁左右的女童，手中拿着一个绣球，揪了两个圆圆的双鬏，鬏上各饰了两颗明珠，一身粉红色的水锦弹花袄，细白甜美的瓜子小脸上乌溜溜一双大眼睛，黑亮如两丸黑水银球。
“这……”凤南泱目瞪口呆，“这是……”
白洛倾一笑：“这是我和致宁的孩子。”
凤致宁向那女童道：“快，叫姑姑。”
女童极是乖巧，也不娇不怯，落落大方，声音甜甜软软的：“姑姑好。”
“哎，真乖。”凤南泱忙应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眨巴着大眼睛：“我叫白无瑕。”
“这个名字真好听。”凤南泱思索须臾，已经明白过来，只含笑道：“外头冷，先进去再说吧。昨天我和照棋还有钟娘一块儿包了许多元宵，煮些来你们尝尝？”
凤致宁连连点头：“我们正好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