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开端

  寂静的秋夜里,星际列车跃迁产生的震荡划出一道闪亮的白光,列车稳稳停泊在索兰托星球的港口。乘客们有条不紊地通过出口,汇入行色匆匆的人流之中。

  从银河历进入星海纪元已经十一年,虽然在人类漫长的岁月中这只是沧海一粟,但对于每一个经历过星辰大战的人来说,这是值得纪念的一年,因为帝国的小王子经过十一年的失踪之后,终于重回帝国的土地。而在帝国皇帝与太子一同战死的十一年后,在皇后陛下面对元老院的虎视眈眈独立支撑十一年后,帝国终于即将迎来新一任的皇帝——诺亚·普因缇斯。

  整个帝国都沉浸在欢欣的喜意中,最后一个走出车厢的老人却沉重地叹了口气。他独自站在观景台边等人,右手拎着一只老旧的皮箱,左边的胳膊夹着一本看起来很旧的书,整个人都散发着腐朽又苍老的气息。

  不久他就等来了要等的人,那是一个高大的年轻人,宽大的帽子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竖起的风衣领口又挡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一截浅浅的亚麻色发梢。

  他的目光掠过老人夹着的那本旧书,然而很快装作不经意地移开了视线:"爷爷,您想好了吗?"

  "我不过是个快死的老头子,有什么后果……"老人说到这里忽然笑出了声,"有什么后果只能靠你们这些年轻人承担啦。"

  老人笑了之后,整个人都松快下来,一扫刚才的沉郁气氛。亚麻发色的青年仍然沉默,而后一言不发地往列车里走,他今夜将要搭乘同一班列车返回帝都星。老人在他身后爽朗大笑:"回去之后好好练手艺,不要给老头子丢脸!"

  索兰托的西城区有一个广场,广场上立着一尊用蓝圆晶制成的巨大雕像,下面的碑文上写着:纪念银河纪元最伟大的机甲师罗汀。

  老人点头向他打了个招呼,蹒跚着经过广场,拐进一旁的一条小巷子里,名牌已经被锈蚀得几乎看不清:罗德尼。他放下箱子,艰难地拉开了生锈的大铁门。屋子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废旧的零件,是个杂货铺。

  从里面把门锁好,老人没有开灯,他捧着书慢慢在窗台前的旧摇椅上坐了下来,想了想,又拉上了厚重的窗帘。屋里一片漆黑,而当老人翻开扉页,淡淡的星辉从书页中溢出,他一页一页翻过,星屑微弱的光芒聚沙成海,逐渐在书页上方汇聚成一幅绚丽的星图,星光与星光交错,织就独一无二的光影。

  那是银河纪元最伟大的机甲师罗汀的杰作,是人类第一次用精神力将星光编织成图案,千百年来无数人想要解开这幅星图,看一看罗汀留下的最后的讯息。

  然而至今没有人成功。

  老人的指尖停留在引言的最后一部分,那里写着:

  当我仰望星空,星光遥不可及,我无数次回想来路,总被回忆逗笑。当我拆散星云,梳理乱流,将星光编成一束,希望有一日你能看到这同一片星空。

  我承诺遵守流光的法则,不改变过去,不改变未来。

  终有一日,我将归于星海。当你再次见到我,希望你不致怪罪于我的不辞而别。

  这段话暧昧而模糊,最后留下星图的印记,盖上了罗汀的印章,千年来被猜测揣度了无数遍,还是无法解释罗汀的失踪之谜。

  老人将双手插进飘渺的星光中,星辉在他枯瘦的指间停留,而后顺着他手指的指引翻腾跳跃,不过片刻,一道微弱的力量冲破书页上的印记,星光陡然大盛。老人抬起头,他的眼前是一片灿烂的星空,每一颗星子都闪耀着光芒。

  星空流转,变成一个漩涡,绚丽得令人无法逼视,然而不过瞬间,一切就慢慢消弭了,星屑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屋子里重新归于黑暗。

  他解开了罗汀的星图。

  老人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手,仿佛不能相信自己刚才做到的事情。他的手抖得太厉害了,试了好几次才哆嗦着打开了灯。

  引言的最后,星辉的印记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行坐标。老人从光脑中调出星域图查了又查,坐标的位置也不过是一片虚无。

  罗汀留下的讯息,到底是什么意思?

  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响动,好像有人撞到了他的铁门。这在寂静的夜晚格外引人注意,老人将文献往旁边随手一搁,打算出去看看。

  仰望星空

  下课的铃声响过,罗汀不紧不慢地开始收拾课本,他长得很干净,他的课本和他本人一样干净。他混在三三两两的学生之间,宛如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有些过份安静的青年。

  "罗汀你留一下。"

  在他即将走出教室之前,索莫教授叫住了他。这是他的论文导师,毫无意外是催问他开题的事情,"除你之外所有同学的开题报告都交了,你还没想好论文方向吗?"

  "抱歉…"

  "再给你一周,我希望你的方向不会太超脱我们的前沿研究。"索莫教授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然而显而易见是善意的。

  罗汀只得答应,才走出教室,早已守了半天的好室友迪伦一把勾住他的脖子,笑嘻嘻说:“快走快走,比赛马上开始,要是赶不上今晚不拿你垫桌脚通宵写论文不足以平我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