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白的纱帐挑起，雪缎薄被遮不住美人春光，羊脂玉般的细削肩膀含缩着，青丝都拢到一侧散开在被面上，睡了一夜，眉都乱了。伸出食指向眉头拂去，想帮忙顺眉，却停在空中不动——眉微蹙，眼睫轻颤，美人将醒。

　　九紫的手没有动，停在醉仙眼睫上方。于是，醉仙迷蒙的眼选中的第一个焦点，便是九紫的指尖。又眨了眨眼，连指腹左侧的薄茧都看得清晰，醉仙轻轻的笑了。仰首迎上九紫的目光，“仙儿请九夫人早安。”

　　睡了一夜没有喝水，醉仙嗓音低哑，沉沉的压着人不敢呼吸。眼弯弯带着笑意，眼角的上调勾出了丝丝妖媚。到底是醉生的花魁，不算倾城倾国的面孔在此刻能勾魂夺魄。这个人，在这个地方，委屈了多少才有今日呢？从清醒开始就强颜欢笑，这样的，让人心疼。

　　“叫我阿九吧。”收回的手指把另一边纱帐也挑上吊钩，“在阿九面前，仙做回自己吧。”凝视醉仙的眼有说不清的复杂情绪，紧紧地攥住醉仙的视线。“阿九想看的是真正的仙。”

　　灿烂的笑开，醉仙笑盈盈对上九紫的目光，“是，阿九对仙儿这样好，仙儿受宠若惊呢。昨儿晚上是仙儿不好，今儿个仙儿赔上自己可好？”醉仙全身放松了，在红鸳鸯枕上甜甜地笑得慵懒。

　　九紫没有动，眼里似乎转过了无奈。没有说什么，转身默默的向铜盆走去，把巾帕浸在温水里，放低的焦点错过醉仙一瞬间的僵硬。拧干湿帕，又走回醉仙面前，“擦擦吧，然后起身。我带你出去走走，鸨妈说你很久不曾出过门了。”

　　“真的么？”眼里尽是飞扬的神采，“呵呵，仙儿谢过九夫人了。”抽了帕子擦了下便下地，想去衣橱里拿衣服又觉得应该先谢过九紫，在九紫面前踌躇不知左右。

　　“我不会骗你，信了我吧。”

　　笑若生花。九紫片刻呆愣的功夫，醉仙已经在整理外衫了。

　　继续沉默着看那人的背影，九紫眼里只有深情。我会等你，等你真心对我笑。“阿七，把东西拿进来。”

　　东西说的是红衣男子所捧托盘上的白色披风，薄薄的布料有丝绒一样的手感。是墨雾的绒缎，每年只出十二匹，算的上有市无价了。

　　“这，这是绒缎！”醉仙惊讶，低头呢喃，“九夫人真是疼爱仙儿，绒缎都舍得给了。每年要进宫十匹，另外两匹今年送进了往生，这披风所用......”

　　“这是世上第一匹绒缎。”提起披风披上醉仙肩膀，细细整理。

　　一旁的阿七丹凤眼眨了眨，笑嘻嘻上前，“夫人一定还没说，仙主子身上这件是夫人亲手所做，一直收在夫人枕边的。”青楼妓子认得绒缎，倒是见多识广。阿七全不同于十七的冷面，虽然总是笑面，却最为心细，手段更是狠厉。

　　“阿七，谁叫你多嘴的！”

　　“夫人，您花了那么多心血，说了仙主子才能知道嘛。”阿七坏笑，“仙主子可莫要辜负了夫人心意。这披风竟象是量身做的，正合适呢。”却不知她担不担得起。

　　“阿七。”九紫经不住打趣了。脸面有些红晕，隐隐的在长疤之下烧着。

　　“九夫人，这么重要的东西，仙儿不敢收。”

　　“仙不用理会阿七，他就是个嘴闲不住的，办事还算利落罢了。给你就是给你了，仙尽管用着，若是喜欢明年的十二匹都归仙了。”

　　“那......仙儿就谢过九夫人恩惠了。”颔首向九紫行礼。

　　九紫苦笑：“不是说过叫我阿九，仙何必与我生分。”看醉仙沉默不语，九紫又开口：“走吧，去看看九曲桃花阁。去年开始筹备，如今也有些规模了。”

　　有些巧合。九紫偏巧挡了阿七的半个身子，错过了阿七若有所思的眼神，也挡住了醉仙的探究。三人各有所思，却是一并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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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见过夫人。”冷冰冰的人只向九紫行礼。

　　“我们一同走吧，今个教仙看看桃花阁，算来九曲回廊当是好了的。”九紫有些无奈，知道十七是不冷不热的秉性，但还是怕醉仙受委屈。

　　“是。”言语时也不看着醉仙，全当没有这个人。

　　一路寂静无声，醉仙侧着身子小憩，九紫更是呼吸都放轻了。阿七闲马车里闷得慌，早就掀了帘子出去骑马，不知道纵马跑到哪里去了。

　　约莫大半个时辰，马车无法前行了。只好一众人下了车慢行。九紫仍是男装束发，牵着马带着醉仙向林深处走去。树种的有些密，但还有些地方稀疏着泄进雨水。地面半湿，远处却看不清晰。

　　寂静的时间消逝的很快，刚刚还看不到什么，转瞬就走到了桃花阁。瞧着并不大，不过精致得很。影壁上一片洒脱墨迹，转过即是一座高阁。

　　“仙，同我过来看看，这阁子你可喜欢？”

　　并不穷尽奢华，整栋建筑以素雅为主，落落大方。“这是仙人居所吧。真好看。”

　　“这是以后仙和阿九的居所。仙能喜欢真好。”

　　“仙儿风尘中人怎么敢住，九夫人不要取笑仙儿了。”

　　“仙信我就是，这地方很快就可以住了。”停下脚步，“我是仙的阿九，仙要记得。”

　　目光是那样认真，深沉的压在心上。醉仙觉得胸口有些闷，想说些什么，却沉重的说不出来。突然觉悟，眼前的这个人，是真的要为自己撑起些什么。

　　九紫突然灿烂的笑开，“仙，一世一双人。这里，是我们未来得家呢！”超出想象的甜美，甜蜜到心底，真的可以有比阳光炽烈的笑容。

　　拉起醉仙的手指向建筑，“就是这，仙可愿意与我一起住下？”

　　看着拉着自己的那只手，短短的手指托起自己修长的骨节，在阳光下看不分明，好像本就该是一体的。“一起......么？”好想永远被握着，比阳光温暖。

　　“嗯，一生一世，都在这里。”拉着醉仙走近那座‘仙居’，停在屋前的树木前，微笑的看向牵着的人，“仙来看看，这是什么？”

　　仔细看了，醉仙惊讶，“这，是梨树！”梨树喜湿，需要水分充足，可在江阴种植，却是不易。江阴的雨水太多，梨树根系无法生长。醉仙自己曾就多次失败，自是知道这有多难。今日见得，当然惊讶。

　　“是梨树。”说是树，其实还不到成人身高，显然是新栽培不久的。“仙别嫌弃这几株矮小，今年花匠才研究出种植方法，移栽不久，等我们住进来的时候，大概就能开花了吧。”

　　“开花么？这江阴的梨花，正应了‘雨打梨花（注1）’罢。”

　　“仙喜欢这梨树就好。到时在这桃花阁里，咱们‘千树梨花百壶酒（注2）’可好？”

　　突然愣住，又笑出声来，“呵呵，阿九真是有趣，这桃花阁里种梨花。敢问主人家，到底是爱桃红、还是这一枝玉容？”

　　“仙不是已经清楚了么。”轻轻抚过尚细的枝，“桃花人面各相红，不及天然做玉容。（黄庭坚《次韵梨花》）”缓缓的念诗，好像要把人带到某个梨花正好的时候。又好像是在想象未来的某一天，自己和眼前的这个人一起，看一院梨花开好，人也笑靥正好。

　　注1：取李重元《忆王孙》“欲黄昏，雨打梨花深闭门。”

　　2：取曹唐《小游仙诗两首》“千树梨花百壶酒，共君论饮莫论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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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穷尽所能给你最好，只怕你不肯瞧。

　　你有多少秘密我不探究，你的陷阱，我来挖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