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查访

  时不时闪烁的灯泡,已经爆了皮的假牛皮沙发,还有那个坐在柜台后面头也不抬自顾自涂指甲油的工作人员,每一处都在强调这家旅馆的档次。

  “这就是你说的五星级住宿条件?”

  “那家伙太不靠谱了吧。”

  “你说什么?”

  云起从小到大最好大排面,即便是无逼可装也要强行装逼,这会儿失了面子,偏偏还死不承认。

  “十一假期没有房了,你之前订的标间还要不要了。”柜台后的小姐不耐烦地抬起眼皮撂下句话就又低头涂她鲜红的指甲油。

  最终两人坐在唯一的一间标间里,墙面上有可疑的油渍,被子散发着浓重的漂白剂味道,连隔音效果都差的出奇,隔壁电视上放的相声两人听的一清二楚。

  “你别生气,晚上咱们再另找,”云起看着顾朝歌越来越黑的脸色急忙说,“实在不行你睡这儿,我在外面呆一宿。”

  “行了,我们还是先出门调查吧。”

  二十多年前跳楼的女孩名叫梁湾湾,S市人,在隔壁N市念大学,根据资料两人很快找到她的家庭住址。

  云起和顾朝歌并没有贸然上楼,他站在楼下观察片刻说道:“那层楼的窗户是亮着的,她们家还住着人。”

  “事情过去这么久了,难保这户人家早就易了主。”

  “不,这小区位置偏僻又陈设老旧,很少会有人在这儿租房,而且现在正是饭点,正对着窗的客厅却关着灯,应该是个老人独居在这里。”云起继续说,“咱们上去一探究竟吧。”

  老房子连电梯都没有,走道的声控灯坏了也物业也没有及时来修,楼梯又窄又高,墙壁上贴满了小广告,从租房到看病应有尽有,整栋楼都有股扑面而来的怀旧气息,走在里面有种穿越回二十多年前的感觉。

  梁湾湾家的门还是老式的外面一层纱门,里面一层木门,在敲了好几次都无人回应后,云起差点儿准备撬锁之时,终于一位老人颤颤巍巍走过来开了门。

  “奶奶您好,我们刚在这栋楼买了房子,正准备装修,这楼上楼下构造一样,能不能进来看看您家的布局,做个参考啊。”

  老人愣愣地看了云起一会儿,云起以为是她年纪大了耳背,准备再大声点重复一次时,老人打开纱门让两人进去了。

  屋子里散发着奶奶常用的面霜的味道,打开灯后他们才看清,里面打扫得整洁干净,只是摆设过于简单,桌上也没有任何零食点心,少了些人气儿。

  许是很久没人造访,老人对他们很是和蔼热情。

  “孩子你们多大了,这么年轻就结婚买房了。”

  听到这话顾朝歌不免尴尬起来,支支吾吾在想怎么回答,倒是云起一向没皮没脸惯了,像是早就准备好一般,泰然自若地回答:“我们年轻也没多少钱,市中心房子又买不起,只能在偏远点的地方买了。”

  为了证明他话的真实性,云起还亲密地搂了搂顾朝歌的腰。

  “奶奶您一个人住吗,怎么不见您的子女呀?”顾朝歌将话茬扯回到正题上。

  “一个人多少年了,我习惯啦。”老奶奶说,她的语气不像回答,更像是对自己说话。

  云起走到一间关着的房门口,问到:“这间房能进去看看吗,我们想用这间房当主卧室呢。”

  闻言老人忽然沉默了,她费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过去将手搭在门把上,满是皱纹的脸皱成一团,仿佛陷入了某段回忆当中,站在那儿许久才轻轻打开房门,声音嘶哑地交代:“这是我去世的女儿的房间,你们进去看吧,不要碰任何东西。”

  这是一间少女的卧室,至少从陈设上来看如此。

  床单被褥都铺的整整齐齐,枕头上铺着米白的枕巾,床头柜上摆着一张女孩的照片,旁边的书柜和书桌是过去自己找木匠打的,厚重宽大占了三分之一的房间,表面没有刷彩漆,木头的本色随着时间推移而发黄,上面还布着几道裂痕。

  桌面一尘不染,一看便知是有人定期打扫,书桌上码着两摞书,最上面一本就是一本复变函数,还夹着几张已经泛黄的草稿纸,柜子一侧贴着张拍立得照的相片,是个女孩拿着相机拍照的样子,只不过因为时间久远已经褪色模糊了。

  尽管梁湾湾已经去世多年,但她的房间却仍保持着原样。

  云起拉开抽屉,里面静静躺着些花花绿绿的盒子,还有几本明星画报,空隙处塞着些本子,他随手拿起一本棕黄色的牛皮手账想翻阅。

  “放下,不要碰湾湾的东西!”老奶奶冲进来,朝着他们不悦的吼道,这一番动作费了她很大的气力,她说完就情绪激动地喘了起来。

  云起赶忙放回去,关上抽屉,而顾朝歌则快步过去扶着老奶奶坐会客厅。

  “你们根本不是来看房子吧。”待情绪平复后老奶奶说道。

  两人面面相觑,云起干脆直截了当地交代了来意,没想到老人并未赶他们走,反而叹了口气,开始絮絮叨叨说起自己的女儿。

  “如果湾湾活到现在,她的孩子也该有你们这么大了。”

  梁湾湾当年死的毫无预警,梁奶奶赶去医院时见到的只有孩子冰凉的尸体。

  她一直品学兼优,这学期结束下学期就要去爱丁堡交换一年了,那个时候她收到国外学校的offer非常高兴,和当时的好朋友相约出去旅游了半个月,算是庆祝也当作出国前的纪念。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前途一片光明的孩子居然会自杀呢。

  梁奶奶显然很久没有跟人倾诉过,对着他们二人毫无保留的诉说了女儿的事情,不过老年人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话,一直在强调女儿不会自杀,强调失去独自拉扯大唯一的女儿自己这些年如同行尸走肉,再没一点活着的趣味,两人得到的有用信息少得可怜。

  她还拿出一本厚厚的相册,给他们看梁湾湾的照片,从小时候站在学步车旁的开始,遗憾的是最新的照片却永远停留在了她死亡的那一年。

  这个正值花季的女孩对着镜头含蓄地微笑,穿着一件棕色小马甲,脚上蹬着双黑皮鞋,带着青春的朝气。

  人世间总是太多无可奈何,看见这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顾朝歌也跟着痛心。

  梁奶奶呜咽着叫湾湾,粗粝的手不断摸着照片,顾朝歌低头握住梁奶奶的手,给她传递一些安慰。

  就在她看这张照片时,脑子里忽然闪出来一个画面,整个人瞬间就变了脸,手变得冰凉,慢慢从梁奶奶手中抽回来,用眼神示意云起,云起立马会意,站起来和梁奶奶告别。

  梁湾湾就是那天她在宿舍看到的,低着头一言不发给姚静文送书的人。

  “你亲眼看见的?”

  “假不了,我当时没想起来,这张照片里的衣服和她那天穿的一模一样,难道这女鬼能力强到可以化为实体吗?”

  老街区叫不到车,又没有公交车会开进来,虽然两人来时天还大亮,但陪着梁奶奶说了许久,出门时就已经夜幕降临了。

  他们只得步行走出去,黑黑的小巷子空无一人。

  “我料想她应该还不能把手伸到那么远,”云起说,“正是因为如此她才给你室友送沾了阴气的书,诱她到主楼去才能下手。”

  顾朝歌心有余悸,谁能知道梁湾湾为什么会挑中她室友呢,一个不小心说不定中招的就是她自己了。

  “第一个死的人是因为深夜还待在主楼自习,第二个甚至在宿舍就被盯上了,云起,女鬼的实力是不是会随着她杀掉的人而增长。”

  “不错,你很有天分嘛,她吸收了两个人的阳气,所以在档案馆才能困住你。”

  两人边走边说,心里都有些奇怪来的时候并没有做这么远的路,怎么离开时走了这么久还没出去。

  这时巷子对面走进来一个穿着风衣的人,他裹紧外套双手环抱,脸被竖起的领子挡的严实。

  在经过顾朝歌时,卷挟着一股寒气,突然崴了脚一般朝她倒过来。

  云起眼疾手快,揽住顾朝歌的肩膀把她带进自己怀里,然后一脚踹开这个男人,手上掐出一道诀点在男人头顶。

  近距离一看,这男人哪里是被挡住脸,领子下面根本就是一张空白的面部,被云起击中后更加扭曲,他裹紧的风衣幻化成一团黑气,反扑过来。

  “雕虫小技。”

  云起把顾朝歌推到身后,自以为帅气地脱掉外套扔给她,手伸进兜里,结果面色一白,他的口袋空空如也是一张符也没有。

  黑气攻势强劲,云起也不退缩,嘴里叽里咕噜不知是在骂谁,空手上场反而更加英武,这应该是只刚死不久的鬼,本想着挑个弱的下手壮大能力,不想遇上行家了,即便云起没带任何武器,交手不到十下,很快就打的他形神俱散。

  “你是什么体质啊,走到哪儿都撞鬼。”收拾完后云起说。

  “我前二十年平平安安,就是在稻城遇见你才开始怪事不断,”顾朝歌把外套扔回去,“我看你也别当天师了,当兵的上战场不带枪,你出门连张符都不带。”

  “谁说的,我只是…”

  “只是被你朋友放鸽子了,才临时抓我来当壮丁陪你是不是。”

  这下云起不说话了,他追上去讨好地说:“欸不是的,跟男人一起哪有跟你一起好啊。”

  “我承认,原计划是和我一个朋友一起来调查,我每次和他出门都是赤条条什么也不用准备,由他一手包办的,这说来还得怪他一声不吭留个消息就跑了。”

  “你可拉倒吧,那什么武器也没带,你还行不行啊。”

  “永远也不要问一个男人,他行不行,这是对我的侮辱。”

  顾朝歌懒得理他,两人已经走到了车站,她准备坐车时被云起拦住。

  “我们不回旅馆,”他嘿嘿一笑,“哥哥带你去个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