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旅馆

  四周一片片不大茂密的树林,隐约可以看到树林后面就是停车场,在这样的荒山野岭,突兀地出现一座旅馆,尽管透着些诡异,但也解决了他们的燃眉之急,不至于露宿荒野。

  停车熄火,才发现还有不少车子停在这儿,看来许多人也走的这条路,叫人放心了不少。顾朝歌从行李箱里拿出唯一一件厚外套裹上,又检查了一直挂在包上的防狼警报器,看着走在前面的几个小伙子,安慰自己这么多人不会有事的。

  “一路黑漆漆的,什么都拍不到,终于到了个有光的地方,我要好好采风。”阿礼脖子上挂着他那个全画幅相机,一进门就快门不断。

  本以为房间会很紧俏,毕竟停车场看起来有很多游客,但大概是老天垂怜他们这一路艰辛,恰巧有五间房空余,只是都不在同一楼层。

  李子轩在前台办理入住手续,剩下的男孩子则负责搬行李,丽莉捂着胸口坐在大堂的沙发上,大口汲取着空气。

  刚经过祈愿墙,下车吹了会儿冷风,丽莉就已经开始轻微高反,这会儿瘫在沙发上一脸苍白,感觉再少吸几口氧气就分分钟要不行了。

  “丽莉你好点了么,按理说我们已经过了最高的地方了,这儿海拔好像三千多一点,没事儿,你会好起来的。”岳遥担忧地看着她。

  丽莉摆摆手,说不出话,还在缓着气儿。

  闲下来才发现,这小客栈里有不少藏族人,穿着民族服饰的,每个人黝黑的双颊上都带着高原红,令人惊讶的是甚至还有喇嘛们念着经准备上楼。

  见阿礼还在自顾自地拍照,顾朝歌上前拦着他,担心这样会犯了忌讳,惹得店主不高兴。

  “好了,你别拍了,赶紧去帮忙搬行李吧。”

  “知道啦,拿铁少女们。”三元过来拉走阿礼。

  顾朝歌笑着推了他们一把,女孩子出远门总是有很多东西要带的,搭配好一套衣服便想着哪双鞋更合适,带好了首饰就发现还应该带个卷发棒做头发,这么整理下来,行李箱就越来越重,像个大铁块。

  她帮忙把行李箱推到台阶下,感叹着自己带这么多东西却根本没用上,还想美美地拍游客照,现在却连头发都洗不上,一抬头忽然看到刚刚阿礼一直在拍的一幅画。

  那幅画挂在大堂正中间,在前台的对面,是一幅极具民族风情的画。

  传说有一种持玉跳舞的祭祀方法,想来这幅画正是画的祭祀祈福,在一片深山的空地里,突兀的有一座祭坛,四周长满了不知名的树木,大概是在夜里,烛台上点着火把,祭坛前站着一名少女,看姿态似乎是在跳祭祀舞蹈,她并不像一般藏族姑娘戴着马尔顿,而是梳着三股辫,装饰有珊瑚和琥珀,身上的袍子也不那么厚重,反而很轻薄,上身是凤凰小袖衣,下身纹有百花团簇的裙子,腰束金丝缎腰带,系一个小刀荷包,赤着脚,脚腕上戴着两圈小铃铛,纤细的手腕上也挂满了银饰,手持一块美玉,银帘遮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这幅画实在太过栩栩如生,让人觉得火把仿佛在迎风摇动,那少女向上微挑的丹凤眼格外有神,直直看着一个方向,摄人魂魄。

  顾朝歌有些晃神,恍惚间觉得自己仿佛身临其境,在那个冰凉的夜里看着少女舞动,瞬间脊背发寒,只觉得什么盯着她如芒在背。

  一转身,迎面一个老婆婆站在她身后,她披着大褂和背心,身材臃肿,脸上皱纹横布,看不清究竟是经历了多少个春秋。最可怖的是她只剩眼白的眼睛,明明没了瞳孔,此刻却仿佛有了焦距似的,直勾勾盯着她,目光灼灼,几乎透过她直射到背后的画上。

  顾朝歌吓得轻呼了一声,连连后退了两步,抵在墙上,试探性地问了句:“不好意思,婆婆您…”

  “哎呀小姑娘吓到你了,”老板的声音传了过来,“这是明玛婆婆,她的眼睛很早就看不见了。”

  听到老板过来了,明玛婆婆才缓缓走开,似乎没看见顾朝歌一般。

  她刚走开一个小女孩就跑过去拉着明玛婆婆的手一同走了。

  刚刚被这么一吓,她三步并作两步地拉着岳遥丽莉上了楼。她们三个女生为了安全起见住二楼一间双人房,张远安住她们隔壁,李子轩和江文韬住三楼,阿礼和宋三元住四楼,而司机师傅则住在最顶层五楼。

  “走这么快上楼我也有点儿高反了,头疼的慌,胸闷气短。”岳遥扶丽莉上楼,自己也不太行了。

  顾朝歌注意到这个客栈似乎有些年头了,老板特地叮嘱他们二楼的栏杆有明显的裂痕,路过时要小心别靠着,上面还有几道暗红色的痕迹,乍一看倒像是个血手印。

  “我还没见过这么多喇嘛。”岳遥小声说了句,“他们在干什么呀,好奇怪。”

  张远安还在她们门口站着,安慰她不要担心,如果有事千万要叫他,他睡觉很浅应该能听见的。

  见她们都收拾好了,叮嘱锁好门,才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整个旅馆一共五层楼,整体风格类似于客栈,每层一个厕所一个洗澡间,走廊是半开放的,栏杆都不太高,一出门直面就是大山,黑漆漆的一片,树影斑驳。

  顾朝歌看了看表已经一点多了,折腾了小半宿每个人都很累了,倒床上就能睡着,她本来想叫她两一起去上个厕所再睡,不过刚整理好行李就听见后面传来轻轻的鼾声了。

  对于多年单身女青年顾朝歌来说,早已习惯了能自己解决的事绝不麻烦别人,没叫醒这两个高反患者,她拿着防狼警报和门卡,去了走廊尽头的厕所。

  一打开门,嗖嗖的凉风就窜进来,门口一个人背对着她,手不断地上下拍动,似乎是在拍一个不存在的球。

  顾朝歌冷不丁被吓一跳,想着这是谁家的孩子,这么晚还在走廊玩,忍不住开口问道:“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呢,怎么这么晚还不回房间。”

  那小孩转过身来,她才发现原来是刚刚跟在明玛婆婆身边的小姑娘,之前看的不仔细,这会儿才发现这小姑娘额头上肿着一个包,穿着一条白色无袖小连衣裙,裙角有丝丝红色,腿上的白色连裤袜上也布了点红色花纹,夜色下看着竟是和血迹有些相似。

  寒风中顾朝歌紧了紧外套,她却如常,仿若一点也不冷。

  “姐姐好,我的爸爸妈妈就在这里。”她低下头小声回答。

  “什么?”顾朝歌没听清又问了一次。

  “没什么,我要走了,姐姐你晚上还是快点回房吧,免得遇见其他姐姐。”说完她就走了,或许是人太轻,踩在地板上一点声音都没有。

  映在墙上的枝影纵横交错,耽误这一会儿顾朝歌继续往厕所走。

  她脚步很轻,但踏在木地板上还是难免发出声音,低沉嘶哑,像是谁压在喉咙里闷哼一样。

  这旅馆还算良心,厕所的灯整晚都亮着,总算稍微驱散了点她心里的恐惧。木质的厕所没有一般厕所的潮湿,很是干燥,顾朝歌走进第二间厕所,余光还瞥见梳洗台的大镜子镜框都生锈了,上面漏出原本暗红色的金属,配上不太干净的镜面,让人不想多看两眼。

  唉,好想家里的厕所,想念我的小马桶,还有我软软的马桶垫。

  一天没有洗澡了,我的头发是不是开始油了。

  早知道应该带瓶免洗发喷雾,还有这么多天要过,实在是失策。

  顾朝歌一直以来自诩独立,父亲大半生都致力于研究云图,母亲是他的助手,两人时常追着云霞上青藏高原,或者就是去国外学术交流,从小到大几乎没有什么陪伴她的时间,因而即使这样的环境下,她还能空出半个脑袋想七想八。

  正想着,突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地过来了,听起来好像还穿着双拖鞋,吱呀吱呀地抬不起脚拖着走。

  脚步声进了厕所,接着就是开门的声音,那个人似乎是进了顾朝歌隔壁的厕所间。她以为是岳遥过来了,轻轻叫了一声却没人回答,寂静的女厕所里除了她自己的声音,便只有“滴答滴答”,水珠落地的声音。

  厕所隔间的墙并不高,蹲着的时候看不见,一站起来就能露出半个头了。顾朝歌站起来,朝旁边看了看,那个人似乎还没好,不知是不是错觉,转过头的一瞬间,她仿佛听到很轻很轻的一声“呵”,像是个气若游丝的女人。

  她按了按抽水键,哗啦啦的水声瞬间淹没了一切细碎的杂音,顾朝歌感觉脸上湿湿的,抬头发现顶上的水箱正往外滋水,一部分都溅到隔间了。想来刚刚的水滴声就是这儿发出的,她小声向隔间的人道了个歉,便转身出去了。

  顾朝歌打开水龙头,刚想洗洗手,就看见自己蹭了一手暗红的铁锈,赶紧忍着凉洗了洗手,又擦了擦刚刚被打湿的脸,抬头照着不太清晰的镜子,嘲笑自己这么大人了出来上个厕所还会把脸弄脏。

  她裹紧了衣服,又快步向回走去,寂静的走廊上随着她的移动,墙上的影子也跟着移动,身后传来一阵抽水声,在她身后,慢慢立起来第二道影子。

  一道快步移动着,而另一道长长的头发即使映在墙上也一眼看出,她仿佛不是在走,而是在半空中飘过。

  顾朝歌哈了口气,迅速开门进了屋,就在她锁门的一刹那,第二道影子跟到了她们房间门口,那影子从脚开始顺着门缝进去。

  这时候空无一人的走廊响起了喇嘛念经的声音,喇嘛全部住在二楼,他们没人出房间,声音却像是四面八方而来,语调一致,没有起伏,却充满力量。

  本已经进了一半的人影忽然停住,然后飞快退了出去,向着楼梯走去。

  不知,她去了哪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