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谁动了我的餐巾纸(5)

  不知道你们在大学有没有这么一个现象,就是有很多人选的课都不是本专业的必修课,无关紧要不说,也许甚至一点边都擦不上,就像这个教授的课,对顾奂言来说就是完完全全的天书。

  我丝毫不怀疑他在冬天会抱着被子和枕头躺在教室后面睡觉。

  当然这件事也怪我,因为我对那个教授的课实在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兴致,虽然那个时候已经确定了考研方向和目标,时间也很紧,可是每次教授上课自己都会把被窝里的顾奂言拖出来上课。

  他当然是万般不情愿,最后也是耐不住我的软磨硬泡,顶着一双睡眼来了。

  于是顾奂言成为前排唯一一个趴着的学生。

  可是顾奂言不是一般人啊,他在我们大学那可是校草往上的人物,教授的课本来因为枯燥无聊而没人喜欢,顾奂言往那里一趴,全校沸腾。

  最后那间教室就从来没有空过座位,老教授被吓坏了,兢兢业业几十年没见过如今之大场面,于是讲课越发激情澎湃豪情万丈,两节课从头到尾停也不停连口水都不带喝。

  我也乐得看老教授的唾沫星子喷在顾奂言头上。

  后来我发烧了,很严重的那种。

  顾奂言说什么也不让我去上课,可当时的自己脑子烧糊涂了,就是倔,顶着四十多度的头就往教室跑。

  结果跑到一半就让顾奂言抱回去了。

  有一次他没看住我,那天下雪,我往教室跑的时候突然发晕,一个没注意倒在地上,头撞到了台阶,血流了一地,把周围雪都染红了,旁边的小学妹吓得不轻,急忙叫了救护车,周围老师学生轰轰烈烈的把我送到医院。

  在我记忆中,那次是顾奂言第一次冲我生气。

  “你就这么想上课吗?嗯?”他盯着我,脸色铁青。

  我自知有错,看他一路跑来头发衣服上全是雪的样子更是内心难受,张嘴却不知从哪里开始,好像从最开始自己一根筋的时候就错了。

  “......。”他突然深呼一口气,语气变得平静了。

  “把笔记本给我。”

  “啊?”

  “我说,把这门课的笔记本给我。”他看着我,一字一句:

  “今天开始,你的课我都帮你上,笔记也不会漏,但你在伤好之前,不准出医院,听明白了吗?”

  之后的一个月,顾奂言每天都会跑到病房里给我送笔记。

  第一次我打开笔记本的时候吓了一跳,我甚至在怀疑这个笔记不是顾奂言的,是他找了某大学教授的笔记重新手写了一份。

  干净整洁,每一个字都写得十分认真,甚至连课后作业他都写在了上面,还带着红色批注。

  顾奂言是不是脑子也烧坏了?

  我于是在某天早上再次不听话的戴了墨镜跑出医院去找顾奂言,先是去我们租的房子,因为平常这个时间他都在睡觉,结果房子里根本没有顾奂言的影子,还被打扫的干干净净。

  他他他他,真的去上课了?

  我从那个教授上课的教室找到了他。

  教室里的人还是很多,可是就算是隔着窗户和那么多人,我也能看见顾奂言。

  他坐在第一排,腰板挺直。

  我讨厌哭,我不知道为什么哭了的人就会被原谅,我讨厌这种软弱的行为,所以在二十多年里,我从来没有哭过。

  结果那天我蹲在教室外面哭的稀里哗啦,墨镜都哭成了彩色的。

  我只是看到了他的背影,我甚至没有看到他的表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心脏,不,整个身体都被什么东西撞了,那种感觉我很难形容。

  就算到现在学了这么多词汇也不知道怎么形容。

  鼻涕眼泪顺着就下来了,旁边路过的学生老师都在看我,他们估计在猜这是哪里的傻子,我也知道这样挺丢人的。

  我不敢在那里多呆,跌跌撞撞的跑到学校后山,从早上一直哭到中午。

  那天回到医院之后我再也没说过想出院。

  后来那门和我一点都不相关的课我考了全班第一,胜过了所有那个专业的学生,教授亲自把成绩单给我,他拍着我的肩膀说:

  “你有一个很好的恋人。”

  我笑了,没说话,只是紧紧的和他握手。

  废话,我当然知道啊。

  我没想到他们听的这么认真,中途有好几次我想停下来,可是看到他们的样子却是只能往下继续说。

  故事说完,吴浩的豆浆也被我喝了个底朝天,里面的豆茬子也让我吃的一干二净。

  真的是冬天了啊,连自己都变得多愁善感了。

  老教授不是一个喜欢喧闹的人,退休之后他就在市郊买了一栋独立别墅,自己和妻子住在这里,不理朝政,闲云野鹤。

  S市昨天下了雨,路有点难走,加上地方有点偏僻,在老教授电话的指示下,我们在快到下午的时候终于看到那栋房子,还有站在门外张望着的老人。

  拉上手刹,我连引擎都没关就下车了。

  “教授!”

  老教授已经七十多岁了,白发苍苍然而精神抖擞,看到我,眼睛笑的眯成一条直线:

  “小肖,好久不见了。”

  我搀着老教授,笑着回应:

  “对啊,得快十年了吧。”

  “哈哈,想当年我还能站在讲台上上课,现在可不行咯。”

  “教授您腿脚不利落,可脑子啊,一点不比我们差,前几天我还从学术期刊上看到您的文章了呢!”

  我恳切的说着,一边向他介绍下车的吴浩和王辰:

  “教授,这就是我今年带的两个学生。”

  吴浩和王辰纷纷鞠躬:

  “郭教授好!”

  “好好好。”

  老教授止不住的点头,笑呵呵的挨个和他俩握手,随后亲切的说:

  “来的一路辛苦了,先赶紧进屋吧,饭菜和茶水都准备好了。”

  “好嘞,教授您慢点。”

  王辰搀扶着教授的另一只胳膊,吴浩拿着包跟在后面,四个人三前一后的进了屋子。

  教授的妻子是个同样和蔼可亲的人,我曾经在大学时候看到她给教授送过两次饭。

  夫妻两个人的感情一直很好,教授在讲课的时候也常常会谈到他的妻子,这也是他在课上难得会笑的时候。

  教授和他的妻子在文革的时候都作为被批斗对象进了黑屋子,后来又被人逼着结了婚,在那几年里,两人一直是互相扶持,当时哪里知道什么叫谈情说爱,每天都想着怎么解决第二天的饭,怎么赚钱,怎么活下去。

  可他们就这样在一起了,并且一直坚持到现在。

  他们从国家最困难的时候,作为陌生人结了婚,在国家富强之后,作为爱人相伴终老。

  这是真正让人羡慕的幸福。

  因为今天的主角是王辰,在吃完中午饭之后我和吴浩跟着教授的妻子在客厅聊天,王辰在书房和教授交流。

  教授的妻子很健谈,甚至比教授还健谈,和这样的人聊天我是最喜欢的。

  尽管我也很喜欢说话,但我确实不是一个很好的话题制造者,而教授的妻子却懂得怎么制造话题和怎么转移话题。

  她的话幽默,不失得体,有时候还带着人生哲理,我跟吴浩一直和她聊到天色变暗,两人却一点都不觉得疲惫。反而兴奋的不知所措。

  和聪明的人聊天,是世界上最让人开心的事情了。

  啊?顾奂言?他又不在服务区,想他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