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番犬

  虽然血宗已然没落,但其曾经埋藏于这个世界的暗线却没有遭此横祸。百十号人窝在这小小的半月山靡,却也有通天之眼。

  姚炼光挑眉,将那搁置在一旁的消息递上来,“不过是寻常事罢了,你为何独独对此上了心?”对他们魔修来说,搞个尸潮还不是常有的事?虽然这次的规模比较大,可也没大到哪里去,不过是一个小庄子出现了百十个行尸而已。姚炼光压根儿就没放心上。

  然而沈白鸠却是注意到了其中的端倪——那尸潮出现的地点,刚好是她回血宗时经过的最后一个大庄子。

  也正是在那里,江崇三人消失不见的。

  “是我,放走的小虫子。”她嘴角微微一勾,露出嘲讽的微笑,没有接那张纸。虽然魔修地界的人对她们血宗弟子并不怎么友好,但怎么说唇亡齿寒的道理她还是懂得。所以此情此景之下,她的绝不能放任不管的。

  但要说什么时候管,那就要看她心情了。原主的怨恨可是结结实实的烙在识海中呢,不想办法消除掉,她自己也不得安生,所以定是要等原主气消之后,再着手准备抢救。

  “你要如何?”姚炼光眼睛一亮,就好像看到了多年前的沈白鸠,杀伐果断却又充满柔情。

  沈白鸠拂袖转身,留下一个字——“等。”

  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她只管蛰伏在黑暗中,等待时机。

  “至于其他的……”她站在门口,迎着月光露出一诡异的笑容,“看着就是。”

  姚炼光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吐出一个好看的烟圈。“还以为成了顽石就再也不会开窍了呢。”他和沈白鸠青梅竹马,从小一个被窝里长大的谁不了解谁啊。“才刚复活就变回了原本的模样,还真是应了那句本性难移。”

  他随手将刚才还愁得皱眉的情报扔进烛火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仰躺在椅子上。“呼……幸好,变回了你原本的样子。”书房内,暖色的烛火逐渐变成冷冰冰的蓝紫色,姚炼光烟杆子一敲,帘幕落下,再无一丁点声响。

  离开书房的沈白鸠用神识探索着整个宗门,找到了魏析木的所在。她还记得自己早上答应这小奶狗晚上要陪他睡觉的。虽然她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他旁边就能够不做噩梦。是她长得辟邪啊,还是安神啊?

  要说模样,沈白鸠还真见过自己现在的这幅模样,那可是绝对的冷艳美人!但相比之下,她更喜欢白发的“沈白鸠”,那种厌世的孤高,绝对是撩美人的必备气质。

  所以,魏析木那小子到底为什么会看到自己就能安稳睡觉了?!正确的反应不应该是热血上头,激动兴奋的睡不着吗!

  她一边往狐轩居走,一边脑内小剧场试图摸清小奶狗那跳跃性的思维。

  宗门之内怨气充裕,魔修地界特有的植物长势喜人,闪闪发亮的紫色小花别看不起眼,实际上是要吃人血肉的。沈白鸠时不时蹲下研究研究路边的花花草草,将其与脑海中的名词对上号。

  大概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她才终于到了狐轩居的门口。

  其实血宗宗门驻地本身就是一个法器,只要放置的地点满足最低要求,就能展现出宗门内部全貌。最开始沈白鸠并不理解其构造原理,还将其与空间折叠给联系在楼一起,后来想想,还是将其划归为玄幻小说里的戒子空间比较合适,这样也就不用去管什么合理不合理了。

  而在这个大型的宗门法器之内,还有若干个小的法器,自然便是各个院落,狐轩居就是其中之一。

  “你这么早就来了,宗门的事情忙完了?”内室,姚子期还在帮魏析木换衣服,隔着透光的屏风,沈白鸠脸不红心不跳,淡然的斜靠在榻上欣赏美人身姿,好不惬意。

  “嗯,小事。”其实吧,那些事这么多年以来本就是姚炼光在管,她去不去的没多大意义。而且姚炼光把自己叫过去压根就不是为了说鬼宗事变和仙督失踪的事情。

  “沈白鸠”和姚炼光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谁不了解谁啊?那小子可是全天下最狡猾的狐狸!

  魏析木换好衣服走出来,和姚子期道了别,便安静的呆站在原地,和沈白鸠保持着安全距离。

  双手紧紧的攥着衣角,对自己做了好多天思想准备才得出的结论迟疑了。

  “不需要。”

  “什么?”魏析木有点没反应过来沈白鸠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说,不需要回报。”虽然她现在仍旧不能完全表达出自己想说的,但起码字数在逐渐增加。她知道是魏析木想干什么,无非就是没什么实在感,总觉得自己好像随时都会被抛弃似的,所以他想要留下点什么东西,证明自己真真切切的待在这里,并且可以永远的待在这里。

  “……”魏析木贝齿轻咬,自嘲的笑了,“在你眼里,我就这么的不堪?为了活下去,就一定要出卖身体?”自己这样做跟小倌馆的妓子有什么区别?!

  “不……”她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只要安心呆着就好。”她不需要魏析木做任何事情。

  可是这对他来说,却是不合适的。

  “就因为这样,才无法安心。”这个世界上,只有利益上永存的。利益相关就不会被背叛。

  “那……”沈白鸠沉了沉眸子,道,“成为我的东西吧。”

  她起身端坐,“做我的番犬,看守我的宝藏。”直到用尽自己的最后一丝价值,然后在她手中死去。

  魏析木听闻,愣了良久,终于回味过来面前之人的意思。“呵,你说话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难以理解。”他俯下身子,对着沈白鸠叩首。

  “小子魏析木,见过主人。”

  “嗯。”左右不过是想让他留下,随便一个什么理由都好。沈白鸠又重新躺下,跟逗狗一样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示意他应该开始适应自己番犬的身份了。

  魏析木起身给她一大大的白眼,却还是乖乖的走到跟前,匍匐在她的腿上。

  沈白鸠的手掌盖住他的眼睛,自己也闭上眼,有一搭没一搭的哼着不着调的曲子。窗外是泉水嘀嗒的声音,屋里是人儿均匀的呼吸。沈白鸠活了两世,还是头一次对某人如此妥协。若是自己早早的学会低头,大概也就不会被人诅咒永世不得超生了。

  她心道:原主的命比自己可好太多,起码死是自己选的,而她却连杀死自己的人都不知道。

  “你和姚炼光什么时候认识的?”闭着眼迷迷糊糊的魏析木问。

  “很久以前。”久到回忆都变得模糊。

  “那是多久?”

  “久到我自己都不记得了。”原主和姚炼光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来着?沈白鸠逛遍识海里的每一个记忆碎片,也没找到最初相识的场景。

  记忆的最开始,便是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手牵手蜷在草地上,圆溜溜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周围。从此以后,两人便再也没分开过,直到原主为研究阵法奥妙,伪装成仙门弟子潜伏仙宗二十年……

  中间在仙门求学的记忆一片空白,不知道是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而让原主无意省略了,还是说别的什么,总之,记忆再次延续时,她已然回到了血宗。

  “原主,你这恨的到底是谁啊?”沈白鸠在识海中兜兜转转,“记忆里除了姚炼光就是这个叫……叫襄垣的男子,其余的啥也没有……你自己说你这是想让我找谁报仇?!”

  正是因为不知道原主到底在恨什么,所以沈白鸠才想着各方面的可能性都试一下,以找到复仇的正主。

  “我说,你可千万别给我出难题。我这人最怕麻烦了。”

  她试探性的碰了碰识海中黑色的部分,那黑色的镜面连同她化作身体手部的神识一起,吞了个一干二净,也没见其有半点涟漪。

  “得,说不得碰不得,我还躲不得?”扭头出了识海,静待天明。

  血宗驻地位于半月山山顶的夹缝之中,几乎是看不到太阳的,每日晨起、夜眠的时间皆由晨钟暮鼓提醒。

  这晨钟还未响过七声,沈白鸠就已经起身,跟着姚炼光传信的紫蝶,来到主殿大堂。殿内两旁排着的都是身着红衣的血宗内门弟子,主座旁边站着的妖娆美人自然是姚炼光,他身后还跟着他的关门弟子姚子期。

  哎哟哟,这么大阵仗,这是要认祖归宗啊?!

  虽说沈白鸠一进门就差不多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但知晓不知晓的跟心情波动没关系啊!她该慌里慌张的咆哮还是要的。

  在众人看来,那就是自家宗主了然无趣的、目不斜视的正直走到了主座旁,掀衣摆坐定。那气定神闲的模样,跟流传了近三百年前的故事里讲的一模一样。

  “咱宗主还真是冷若冰霜啊!”

  不,那只是因为这身体面瘫!

  “果然是没有七情六欲,厉害厉害!”

  不不,她有七情六欲只不过她的身体有它自己的想法,她控制不了!

  “如此处事不惊,真是我等楷模!!”

  楷模个屁!

  面上什么都不能说,表情还不能变,沈白鸠只能在识海里疯狂的吐槽,掀桌子的动作都做出来了!

  姚炼光见沈白鸠坐定,便移步到她面前,带着众人重新跪拜。

  “天时历己卯年,壬戌月,庚申日。血宗一百七十三弟子恭迎宗主归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