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蜃兽(12)

  退亲?诶,退亲。

  这边,赵笙落想起方才同莫岚衣说的话,忽地有些懊恼,是说要成人之美退了亲事没错,可这入了夜的哪里好打扰自家老爹呢,净爱瞎说。赵笙落苦着脸在府中晃悠了几圈,忽地就这么没来由地心头烦闷。

  白音一阵无言,恨不得就此控制住了她的身体。

  赵笙落坐在金鱼池边上,月华清冷,遍地银霜,她看着水面的粼粼波光发呆。

  她想她还是有些难过的。

  就像娘亲说的,这闺女儿养了多年的疼爱了许久的,是自个儿身上掉出的肉是半点由不得别人的,可最后,还不是因这姻缘二字就要入了别人府内?虽说任寒不是什么闺女儿她也不是什么娘亲,诶,看这心里微堵着的,之前说时怎的就丁点不露,实则自个胡言乱语了些什么也不晓得了。

  忒不地道,她想。任寒这呆子不地道。

  这十里八乡就他一个根正苗红让她看得过眼,而今他要娶别人……那她要寻哪个作夫郎啊?

  石子被随手扔出,“咕咚”一声落入池内,水面就有层层涟漪蔓延开开,还隐约瞧见那些个跳跃着金色的鱼鳞。

  从前她坐在墙头上,也是这么随意着向任寒的窗口丢石子,然后他会伸出头来,无奈而带着些许的恼意。是,从儿时起的玩伴就承载了太多欢笑乐趣,何况就仅此一人,而近看到他同莫岚衣处着时,就像是要失去了吧。

  她赵笙落何时起变得那么自私了?

  白音知她心中所想,都不知道该作何想法好,那就不退呗纠结个什么劲头。

  “是哪个惹得赵家小姐不开心了?看这小脸苦成什么样了?”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赵笙落愣住,循声回头,白音一看也愣住了:居然是上官冥?就站在赵笙落身后,墨发紫衣,身长玉立,一步步向她靠近,弯着唇角似笑非笑。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赵笙落拧着眉,明显是迁怒,

  四周很静,怒极开口无疑很大声,惊得晚栖的鸟儿纷纷扑腾着翅膀飞起,喧闹后总是免不了想起方才的寂静。

  话一说白音又感受到了赵笙落的后悔,这迁怒于人什么的做得实在不地道,脑袋一缩安分下来,不过上官冥恼也不恼,一伸手竟是不知从哪弄出个酒壶来,眯着眼笑得像只狐狸。

  “在邻城买来的桃花酿,你要喝么?”

  酒香从壶口散溢出来,清清淡地扑到鼻尖上,带了些桃花的浓郁香气,仿佛眼前就是那桃花十里的美景,直勾得赵笙落鼻尖发痒,一双眼亮晶晶地直往酒壶盯,连带着她之前的心头郁结也消散了些。

  用不着她开口,上官冥了然地把酒递过去。桃花酿并不少见,少见的应是姑娘家嗜酒,赵笙落觉得自个儿不像个姑娘家,而这喜欢美酒被说成嗜酒未免夸张了些,恰当些的,应叫做——不是没喝过桃花酿只是应景时太少。

  头一仰,就有冰凉的酒水倾入喉中,微微酸涩着的热烈着的,赵笙落禁不住用舌尖一搅,酒香余味,可称为意犹未尽,脑袋随之有些胀热发晃起来。

  “别急啊……慢些。”上官冥实在看不得她这股心急火燎的劲儿,像只馋猫叫人哭笑不得,实在看不过眼了,他伸手要去拿回酒壶,可她一个转身将其护得严严实实,仰头又灌了一大口。

  这哪是嗜酒啊。上官冥总算是明白了,借酒消愁不正是这番魔怔了似的样子么?他好似有些悔了,万一这赵家小姐醉酒了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他这岂不是始作俑者?不成,不成。

  想罢又欲去夺酒壶,奈何赵笙落抱着个严严实实就是不松手,月色将一切照得清楚,她面皮涨红,徒然生出些些不同往日的美貌来,连带着呼出的清香酒气,上挑的眼角魅惑妖娆。

  上官冥也不由一怔。

  “方才我就在想,其实上官冥这人也没有那么讨人厌……”她说着,皱了眉头也似不自知。

  “可你为何非要同我抢酒喝呢?忒不地道,不地道。”

  上官冥嘴角一抽正要回话,然而赵笙落伸出手来往他面皮上凑,这一愣神,就听她一口“呆子”“任寒”地来回唤,他才明白原来酒壶里已没有酒了,原来她还是醉了,将他认作了别人。

  黑着面皮往她后颈一拍,这姑娘就软软倒在了他的臂弯,总算是歇了那股儿闹腾劲,上官冥忍着这散溢的酒气揽住她的肩,看着水池的月影叹了又叹。

  当初他怎么就昏了头给她酒呢?

  他绝对不会承认是看到她的面有郁结起了怜惜之心,绝对不会。

  月上枝头时,上官冥抱起赵笙落就向赵府内院走去,时不时避开些守夜的仆人。酒气散地差不多了,就得将人送回房间。

  白音则是被这后来的进展惊到了,赵笙落醉是醉了,而她却是清醒地很,也渐渐感觉到,自己能操控赵笙落的身体了。

  可是这情况也是尴尬,上官冥抱她在怀中,怎么看怎么奇怪,不如就此让她把她送回去吧?就此一想,白音憋着气乖乖装起了昏,希望这具身体可不要再不受控制了。

  然而在白音不知道,在他们离开后,一个人影从黑暗走了出来,月华清冷,铺了银霜遍地,将这青衣墨发映得分明——正是任寒。

  他看着方才二人待过的水池,面孔隐在光影中辨不出是什么神情,万籁俱寂,他终是唤出声来:

  “赵笙落……”你让我怎么办才好。

  夜已阑,人无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