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戴珍珠耳环的少女(十七)

  从冥府出来后,白潞更径直到了孟婆庄。此时的孟婆庄十分寂静,除了葛生,其余的人都在奈何桥端为过桥的鬼魂送上一碗孟婆汤。

  她会去哪儿呢?

  凭着白潞更对葛生的了解,她穿过前院,踏入了较之狭小的后院,然后抬头——

  果然不出白潞更所料,葛生正坐在后院的屋檐上,手里还拿着一壶酒。她好像没有发现有人来了似的,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下来,只静静地凝望着远方,偶尔酌一两口美酒。葛生就保持着这个动作,仿佛时间都静止了一般。

  “葛生!”

  听见有人唤她名,葛生迷茫了几秒钟,然后视线望了过来,“是潞更呀,许久未见,你倒是一点都没变,一如你我初见时的模样。”说着,她又仰头灌了几口酒,然后举起酒坛向白潞更示意,“若是来陪我饮酒的,我自欣喜若狂,若是来同我讲道理的,好走不送。”

  “你喝醉了,”她冷静地指出了这个事实,“喝醉了的人说的话不作数的。”

  “此言差矣,”葛生笑道,“俗话说得好,‘酒后吐真言’,我方才所说的便是我此时所想的。”

  白潞更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葛生也不觉无趣,也是笑吟吟地回望着。良久,她似是妥协了,开口道,“还在老地方?”

  “我又重新埋了几坛,你取的时候注意点,别弄混了。”

  “这是唯有美酒与美人不可辜负?”

  “美人无福消受,我这样的孤家寡人,就只能借酒来消愁了。”

  崔珏所言倒是不虚,情之一字,最是晦涩难懂。

  白潞更也不再回对方的话,她转身走到后院正中央的桃树底下,熟练地挖出了几坛酒,辨认出年份后,她留了年份久远的那两坛,然后将其余的又重新埋回了土里。

  “好了没?怎么取个酒也要磨蹭?”

  “催什么,这不就来了。”

  白潞更一手一坛酒,足尖点地,轻轻一跃,便落到了屋檐上。

  “你不才说唯有美酒与美人不可辜负吗?”葛生看着她,眼里全是笑意,“现在美人自己拿着酒过来了,该怎么说?”

  “盖因小女子仰慕公子风华,这才斗胆上前来,”白潞更也乐于陪着她玩笑,“不知公子可还钟意?”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我有何不钟意的?”

  果然,她是触景伤情了。

  “同我说说吧,怎就突地如此消沉了?”她将一坛酒递给葛生,自己抱着另一坛在她旁边坐下,也仰头喝了几口,“这么多年了,你酿酒的技术还是没有长进。”

  “我学的时候便是学艺不精,这些年也是不敢去想不敢去看,自是会退步,”葛生没有选择回答白潞更之前的问题,“将就点吧,反正你也不讲究这些。”

  “你之前帮过的那四个女孩,我刚才已为她们吹奏安魂曲,让她们投胎去了。”

  “我有印象,好像你最近在查这个案子——”她回过神来,“等等,那你岂不是坏了规矩?”

  “崔判官说下不为例,”白潞更说道,“我知道,已经很少能有事情让你开心了。”

  “……”她的眼眶有点涩涩的感觉,“谢谢。”

  “其实我想说的是,该放下的就放下吧,你亲手为他端上孟婆汤,便是自了了这段前尘,他已凡事尽忘,投胎开始了新的人生,你为何又要执迷不悟呢?”这是白潞更发自肺腑的话,“下一世他死了以后,你又得重新为他端上新的孟婆汤,生生世世,你都只能看着他离开,如此,便是再大的怨,再深的情,都得放下了吧?”

  葛生怔怔地看向白潞更,眼泪从她的脸颊上滑落。这些她如何不知?只是多大的怨葛生都能释怀,唯独这深深的情,她是放不下,也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