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断情(二)

  (三)

  周清不知道卫陵最后是如何离去的。

  如今,她也顾不了他人的儿女情长。

  她知道自己还有大事要做,此次入大夏,她将面临一个属于自己的战场,也只属于她周清一个人的奋战。

  她没有闲情逸致,更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应付任何其他人,所以,挥剑断情是最好的选择,能免去彼此不少麻烦。

  “你这丫头,何时竟想的这般通透了?”萧昀摸了摸她的头发,有些许赞赏,也有些许遗憾,“三哥知道你和他有情,只是如今这般形势,委屈你了……”

  “无妨。”周清坦然应对。

  车队从黑旗镇启程,一路慢悠悠的向金陵驶去。路上,众人歇脚之时,季淮有意无意的靠到马车边,似是有话要说。

  “小侯爷有话,但说无妨。”周清开门见山。

  季淮闻言,兀自笑了笑:“你这小丫头倒是有趣的很。前几日抗婚,从马车上跳下来,连命都不要了,如今,卫陵来带你走,你却又拒绝他。都说女人反复无常,如今我倒真是见识了。”

  周清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却也不恼,只道:“听小侯爷的意思,倒是希望我同他离去。”

  季淮不答,却说起旁的:“陛下下旨之时,卫陵不在皇城,若他在,定不会让你来大夏。颍州战局一触即发,他身为护军右卫,能为你千里奔波,无论如何,这份情意,望你记着。”

  “小侯爷放心,我必不会记在心上。”周清看了他一眼,随即看向远处,“如今我已身在大夏,此生与他再无可能,卫将军智慧,自会想明白,若他真难以忘怀,小侯爷与卫将军有袍泽之情,还请小侯爷代为劝慰。”

  “你……”季淮有些生气,可细想却也是无可奈何。

  沉静下来,他又道:“短短几日,你这脾气秉性倒是变了不少,明明就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我倒奇怪:你这身少年老成的风范究竟是跟谁学的?”

  周清看着远处的山,目色朦胧。

  谁是生来老成?

  曾经,她也稚子心肠,以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求不得。

  彼时,眼睛被一条叫做得一人共白首的白绫蒙住。

  眼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喜怒哀乐,悲欢离愁,再也看不见其他。

  她忆及,当三哥周天守在黑旗镇战死的消息传回金陵时,她问起的第一件事情竟然是——此战捷否?

  此战捷否?

  此战,捷否?

  那时,她考虑的只是——若捷,司马谦举荐有功,必能获皇帝青眼。若败,若败……

  眼泪无声的滑下来。

  为了她,周氏一族豁出命都要求一个胜!

  她记起,三哥曾写给她的信——

  ……黑旗镇地处偏远,无什新奇玩意。但此地盛产血榉,质地坚韧,纹理美观,木心血红,极为罕见。他日还朝,定带予小妹一赏……

  可终究,他食言了。

  季淮察觉到她的异样:“怎么了?小丫头?后悔了?”

  “绝不后悔!”周清抹去眼泪,斩钉截铁的应道,眼里的悲伤悉数被涌上来的坚定掩住。

  绝不后悔!

  就算只有她一个人,就算明知前路艰险万分,就算要她鲜血为祭,就算要她万劫不复,她都定要他付出千倍百倍的代价!

  季淮一怔,这丫头,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紧接着,周清朝着黑旗镇的方向,扑通一声跪到在地。

  周清看着远处阴沉的天空,底下若隐若现的山岭,重重磕了一个头。

  季淮将她扶起来:“你这是……”

  周清并不应他,转身向马车走去:“该出发了。”

  季淮立在原地,有些失神。

  明明还是那副稚嫩的面孔,可这副小小的身躯里似乎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她的背影,沉重而又悲怆,可每走一步,他都能瞧见其中的坚韧和不屈。

  这还是那个西启皇宫里任人欺凌的五公主吗?

  苍穹下,无人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