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龙仙门之劫(二)

  他反问道:“做什么?散布江湖各处的探子来报,江湖之中从未有人见过他们,况且白衣的那位身法不输穹墨的师弟。”

  白子衣江湖人称拂衣公子,外号听起来秀气,心狠手辣起来不输穹墨,身旁又带着一个病美人,不急着求医却要解龙仙门之难,为躲人耳目,让谢长情装病,穹墨同师弟联手演了一出戏也未尝不可。

  聂莺歌背后一阵发凉,若是穹墨知晓此处,怕是所有人都要因她的大意葬送于此,“我不知该不该信你们,若公子不是穹墨的师弟,待事情了结之后,我亲自向你赔罪。”

  洛霄喻盘膝而坐,安若瑜靠在他肩上,他淡淡说道:“罢了,龙仙门的生死与我等无关,我等在此等候便是。”龙仙门的结局早已注定,没有人可以从这里逃出生天。

  傅清寒叹息道:“看好这三人,若出了差池便以死谢罪吧!”想他龙仙门已是开弓之弦,进退两难,不如背水一战还有一线生机。

  洛霄喻待人走后便闭目养神,华铮甚是不悦,帮聂莺歌一路逃亡此处,傅清寒恩将仇报,待他出去迟早要取了他的命,华铮低声问道:“你不是说聂莺歌定下婚期后,龙仙门便惨遭灭门了吗?如今你我都被关在了此处,谁成了她的未婚夫?”

  “我不知。”

  华铮真是被他气到气血翻涌,他师傅说的对,幻宗的弟子都爱故弄玄虚,如今被关在此处,外面情形不知,小师妹独自陷入无名编织的幻境之中,生死不知,洛霄喻竟还能如此镇定,当真叫人恼火。

  “你再急也无济于事,想来龙仙门早已做了准备,静观其变。”

  华铮深吸一口气,却对昏迷的安若瑜说道:“我定会让你无事的。”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山洞深处传来呵斥声,“聂莺歌,你居然要为外人忤逆为父?”

  “阿爹,二位公子对我有救命之恩,况且他身份还未查明,若真是白子衣再杀他也不迟啊!”聂莺歌跪在地上挡在聂门主身前,她早知晓阿爹做的那些事,只是她不想说出来罢了。

  一个庞大的宗门若不行商,怎么同其它宗门一争高下,还有那些枉死在望仙楼的商贾之人,皆出自龙仙门之手。

  “师傅,我觉得师妹言之有理,待事情结束后,再杀也不迟。”傅清寒最是心疼聂莺歌,唯独害怕她知晓自己的事情,惹她生厌,莺歌为人最是正直。

  “最后再饶你一次。”聂门主狠狠瞪了一眼莺歌,又道:“清寒,你速去北丘传信,就说我聂家同意与他联姻!”

  傅清寒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洞口外,洛霄喻忘不掉他看自己时,那别有深意的眼神。

  聂莺歌沉默不语,她已认清自己是阿爹手中的一枚棋子,从小到大她从未按照自己的意愿活过,她发誓:这是最后一次。

  收起自己悲伤的情绪,她依旧是那个风华绝代、才情双绝的冷艳女子。

  “想来你们饿了,我带来了点心和清粥。”聂莺歌将精致的食盒递了过去,洛霄喻同华铮谁也不领情,她讪讪放下食盒,坐在牢笼一旁的石头上。

  “我知你们怨我,可我也没办法。”谁让她是龙仙门门主的女儿呢?

  母亲因她难产身亡,她是阿爹一手带大,从记事开始,她便同冰冷的剑和木头睡在一起,在最寒冷的冬日里,她站在冰水之中习剑,已是极限。

  阿爹见她哀声哭泣,训斥了一番:“你是龙仙门的掌门之女,应比别人更出众,你肩负光耀门楣之责,这点苦都吃不得如何成为人上人?”

  聂莺歌自此掩去喜怒哀乐,在她的小园中风雨无阻习剑练习傀儡术。

  直到十岁那年春天,阿爹领来了几个年纪相仿的男弟子,见面便要切磋武艺,她输的彻底,成了最小的师妹,阿爹失望的眼神让聂莺歌惊恐万分,“你终究是女孩子,果然不行。”

  “阿爹,莺歌再比一次,莺歌可以的!”幼小的她紧紧抓住阿爹的袖子,被狠狠推翻在地,留给她一个绝决离去的背影,没有人再催促她去习武练剑,教她傀儡术,身旁却多了一位女管事。

  只不过隔着一道墙,聂莺歌能听到师兄们刀剑相撞的声音,还有她阿爹授业解惑的声音,她被遗忘了。

  夏天来时,满园碧色,聂莺歌爬上园中最高的树上,藏在枝桠间一览府中景色,连着隔壁都能瞧得清清楚楚。

  她赤着脚晃啊晃,一团包着石子的纸条落入她怀中,署名是傅清寒。

  从那以后聂莺歌不再孤独,多了一个能说话的人,纸条在墙上扔来扔去,这一扔便是好几年。

  “真没想到,我这辈子还有机会出府。”聂莺歌打着油纸伞望着雨中长街,身旁站着一位温文尔雅清瘦的男子。

  “师妹又何出此言,师傅命我保护你,可见师傅刀子嘴豆腐心。”

  她无奈笑了笑,借着龙仙门的名号游历大江南北,要她结识江湖有名的宗门,可见阿爹的心中只有龙仙门,整整六年了,对她一句呼寒问暖都没有,陪她度过漫长岁月的是师兄傅清寒。

  游走在大江南北之间,世人都知龙仙门的聂莺歌才情出众,亦是宗门之间联姻的最佳女子,就连傅清寒都没有这个资格去向师妹求亲,她想逃又能逃去哪里?

  聂莺歌轻声说道:“吃食我放这里了,过不了多久你们便自由了,师兄已向北丘传信,一切就要结束了。”她目光深沉,想来沉香宫的账也要一笔一笔算清了。

  傅清寒心事重重带着信物走进北丘的地界,他想瞧一瞧,能让师傅同意联姻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城中街市繁华,高墙之上插满了“北丘”字样的幡旗,幕后之人也是深藏不露,北丘虽不显赫,但能在此立足定有过人之处。

  “家主等你许久了。”

  接应他的人是一位身披铠甲的将士,领着他进入了一处园中,园中小桥流水、牡丹盛放,身着金缕衣的男子负手站在亭中,偶尔捏起一点鱼食抛入池中,听闻身后的脚步声,他转过身来。

  “聂门主既答应了这门婚事,讨伐沉香宫之日,我定会送上一份大礼。”北少棠低低笑了几声,隔着一张面具不知他是何表情。

  傅清寒出声说道:“虽以联姻的方式成为了盟友,但我希望你真心对待她,她本不该牵扯进来。”

  他逗弄着困在铁笼中的黑鹰,继续笑着说道:“自不必你说,她成了我的妻,我定不会委屈她半分,倒是你,应有自知之明。”

  “最好如此。”傅清寒冷哼一声,留下信物转身离去,北少棠诡计多端,几声笑意之中真假半掺,师傅同他无异于与虎谋皮。

  聂门主因应了北少棠的要求,三日之后聂莺歌便出嫁了。

  龙仙门的山庄最是热闹,宾客往来不绝,穹墨那日前来打擂仿若是一场梦,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的大婚。

  她身着凤冠霞帔,手拿着一把苏绣并蒂莲团扇掩面,从熙熙攘攘的宾客中缓缓走来,她仿若与满园的红绸融为一体,喜娘在耳畔轻声提醒自己:“女子出嫁从夫,应贤良淑德侍奉夫君左右,不娇不妒……”

  聂莺歌脑中一片空白,面色沉静,对面来者不相识,身后人情深不悔,她终究选择了龙仙门,彻底沦为一枚棋子。

  喜娘喊道:“请新娘上轿!”她便绝了对师兄的感情,人非草木又怎能无情?傅清寒陪伴自己度过的岁月,他眼中的欢喜她是看在心里。

  她听别人说,自己的阿娘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从北方一路南下,闯荡江湖,认识了在江湖中还是个无名小卒的阿爹,两厢情愿却落得如此下场,阿爹或许心中对自己又恨吧!阿娘因她而死。

  “聂门主……不,岳父大人!”北少棠欠了欠了身,欢喜说道。

  聂门主客气道:“有此贤婿,小女后半生定会无忧的。”

  “岳父大人,请放心。”

  轿子摇摇晃晃离开了龙仙门山庄,街市上到处飘落着月季花的花瓣,跟着轿后的丫鬟时不时抓上一把喜糖洒在人群之中,铁骑马蹄踏在青石砖上,让人心中生畏不敢随意动弹。

  北丘的神秘之人北少棠是谁?朝廷手握天下兵权的二皇子,征战沙场杀伐果断,若前路有人不让他一步,他定会让那人尸骨无存。

  他是为解父皇之忧而来,沉香宫乃朝廷之患,谁坐上了江湖至尊武林之位,却不听命朝廷杀无赦。

  聂莺歌掀起轿帘一角望向窗外,这条路还是前往北丘,只不过不同昔日。

  北少棠骑马跟在轿侧,只瞥了一眼便夸赞道:“莺歌果然是个美人,配得上我皇妃之位。”

  “皇妃?”

  “正是,你父亲难道未跟你说过?”北少棠听她疑惑的语气,怕是连所嫁之人的身份都不知,当真是心大。

  “说与不说又有何区别?”